结香(第2 / 5页)
“龙檀院与霁天阁,是否还有往来?”紫颜问道。
紫颜正犹豫是否要尽情流露师徒情长,蒹葭萧索地道:“你先回去罢,师父有些累了。”他愣了愣,不知是否出了岔子,见蒹葭撑了头,神情疲倦,只能行礼退下。
此时,他真想好好敬姽婳一杯,谢她的情义。
蒹葭抬起头,漆黑的眸子深如暗夜,令紫颜琢磨不透。
一张精心打造的面皮,隐藏了多少不欲为人知的故事?蒹葭在紫颜目光投来时,笑道:“我去十师会那回,没见着易容师。你几时有空,为我演一场如何?”紫颜恭敬应了,想到姽婳,对他的易容术早不耐烦,当下心中一动,姽婳去年来沉香谷时已是阁主身份,她为了他,一去经月,没有回到霁天阁。
“我准你所请,你尽管去吧。”
蒹葭凝望沉思中的紫颜,少年特别的询问令她知道,一切尚有后文。她不着急,推测他们的心意,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自从担起阁主的重担,她鲜有闲暇与不同的人打交道,除了香料,仍是香料,成为她最贴心的伙伴与烦恼。
藏香房外,幽静如深井,又如一缕青丝盘结。紫颜抬头望见星星灯火,微弱地亮着。他找来值日的弟子问了,知道送入房中的晚餐原封不动,心下更添忧虑。该不该闯入房中,看姽婳进行到哪一步?紫颜知道炼香的规矩,按下冲动,老实地站在房外守候。无论成败,当她步出藏香房,能看见他,会有一点欣慰吧。
香气穿过一道紫檀屏风,在紫颜看不见的地方,当空拗断,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前进。
长廊上紫颜酒醒,躬身谢过墟葬。墟葬避开他的礼,笑道:“你惦记姽婳,我如何不知。我也怕她累着,你替我去看看罢。”紫颜感激地点头。
紫颜沐浴在香气里,灵台一丝清明,提醒他身在何处。回想历次易容成他人,紫颜忽然觉得,至今他所做的,仅是以假乱真,却不能让被易容者真正拥有那张容颜赋予的灵魂。颜面酷似只是形似,神似乃至臻于化境,才是易容师的最高境界。
他神情忽变,摇摇晃晃地在椅上颠来倒去。墟葬伸手扶他,少年醉眼如星,倒在他臂上。墟葬不经意一瞥,怀中香软的人儿正对他使着眼色,立即明白,大惊小怪地叫道:“哎哟,紫颜你酒量不好,就少喝!害得我想喝没得喝!”顿了顿又道,“我先送你回去。”不与旁人告别,径直搀了紫颜返回厢房。
紫颜压抑住喜悦,谨慎地叩首,道:“徒儿即日安排大典,归还阁主之位。”
紫颜暗想,只怕龙檀院会为又失去一位大师而烦恼。想到姽婳的心思,不想担阁主之位的背后,恐怕也有蒹葭当年自立门户的志愿。这对师徒连志向都如此接近,蒹葭应该是能明白她的吧。
蒹葭淡然道:“这般虚名,有无都不重要,他日你记得出身霁天阁,就算记念师门恩情。将来你能独立闯出什么名堂,我拭目以待。”
蒹葭露出迷人的微笑,“自然是有的,不然我怎把姽婳拐骗过来了呢?”
紫颜眼眶一湿,掉下一颗泪。他为姽婳流这滴泪,如是真的她在场,许已抓住蒹葭的肩头大哭。但他放不开,隐隐觉得没能将姽婳的性情摹到十足,深恐蒹葭看出破绽。
姽婳的香,令紫颜思绪良多。借由她的香品蕴藏的魔力,他真的可以更上层楼,这一曲闲歌里曼妙的氛围,使他体会何为极至。
姽婳的香炼成了吗?紫颜如坐针毡,用袖遮住头,偷抹了一点胭脂在颊上。
“你的想法,师父已经明白。”蒹葭缓缓说道。
蒹葭被皎镜拉去喝酒,紫颜无人共醉,独自闷闷饮了一两杯,更多时候,怔怔地回想前事。记忆也醉人,稍稍动念便满心馥郁,唇边浮起一朵笑容。莲花次第在心底盛开,当时处处都是好,无一不留恋,刹那也成永恒一幕,牢记不忘。
紫颜小心不动,恭敬地俯首倾听每个字。蒹葭幽幽地叹了口气,紫颜仿佛目睹高处不胜寒的微凉,正一丝丝侵袭她的肌肤。当日沉香子收下他时,也有那种无以为进、后无退路的惶恐,如果师父尚在,此刻当在某处快活,享受游于艺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