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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蘑菇下山(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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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终岁尾,地冻三尺,呵气成霜,东山林场变成了银装素裹的林海雪原。一过腊月二十三,林场职工都回老家过年,场部大门二门都加了大锁,贴了封条,留下血蘑菇一个人,住在小木屋里看套子。一年到头,只有这个时候血蘑菇最松心,天儿太冷,连皮糙肉厚的野猪都不出窝了,他也不能再去山上找马殿臣的天坑,林场里又没人,正可躲一阵子清净,备足了吃的喝的,把火炕烧得滚烫,踏踏实实睡上几个囫囵觉。这一天早上大雪纷飞,血蘑菇蹚着没脚深的积雪,在林子里捉了两只山鸡。冬天的山鸡很容易逮,因为毛厚飞不起来,有的顾头不顾腚,一见人就把脑袋拱进雪堆里,尾巴撅在外边,哑默悄儿地走过去,就能一把揪住;有的一见漫天大雪片子就发蒙,趴在地上打哆嗦,拎回去抓上一大把干榛蘑,热腾腾炖上这么一锅,快咕嘟熟的时候再来上一把粉条子,一掀锅盖喷香喷香的,这是“关东八大碗”中的一道名菜,名副其实的山珍野味,两只山鸡够他吃上两天。血蘑菇拎着山鸡走下山,但见茫茫白雪中行来一头黑驴,缎子似的皮毛乌黑发亮,粉鼻子粉眼四个白蹄子。驴背上端坐一个老客,大约四十来岁,土头土脑其貌不扬,却长了一双贼亮的夜猫子眼,从里到外透出一股子精明。他头顶狗皮帽子,身穿反毛大皮袄,肩上背着一个褡裢,里头鼓鼓囊囊不知塞的什么,脚蹬毡子靴,腰间坠着一枚老钱,嘴中叼着个半长不短的烟袋锅子,一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边眯缝着夜猫子眼,离老远就盯着血蘑菇,上上下下打量不住。

次日天明,包亮又是一早出门,走的仍是较近的那条山路,这一次没遇到恶狼挡道,却仍没去成猎屯,因为半路上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脸上皱纹堆垒如同老树皮,二目通红,布满了血丝,长得跟那头狼一样,嘴里叨咕着什么,还伸出多了一指的右手来抓他,吓得包亮扭头就跑,说什么也不敢再往那边走了,结果又耽搁了一天。包大嫂子不信儿子的话,以为这孩子贪玩误事,气得又揍了包亮一顿笤帚疙瘩,却又无可奈何,因为大山里头不比别处,天一黑什么也干不了,当天夜里又下起了雨,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血蘑菇当了一辈子杀人越货的土匪,那仅有的一只眼可不是摆设,一看这骑黑驴的就非常人。莽莽林海天寒地冻,这又是在年底下,一个外地人来林场干什么?况且大雪纷飞,这一人一驴不落半个雪片,身上必有古怪。可他既不像偷东西的蟊贼,又不像来搞破坏的。之前血蘑菇放出风去,说马殿臣的天坑大宅就在长白山,各条路上闻风而来的人不少,不知这个骑黑驴的意欲何为。双方越行越近,血蘑菇沉住气没吭声,若无其事地将两只山鸡往肩膀上一搭,借这个动作遮掩,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刀,又装成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揣着手用袄袖蹭着鼻涕,低头耷脑从骑黑驴的老客眼皮子底下走过。只听那人开口叫道:“老哥留步,想不想发上一笔财,过个肥年?”血蘑菇故意装傻:“发啥财啊?都这岁数了,还是个穷看套子的,这辈子不指望发财了。”黑驴上的老客笑道:“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该是这辈子的财运,挪不到下辈子,迟来早来而已,眼下正是机会,我想买你身边一样东西。”血蘑菇茫然地问:“买啥啊?你要这两只山鸡?”老客“嘿嘿”一笑,伸手点指道:“买你揣在怀里的那只蝈蝈,怎么着,开个价儿吧?”血蘑菇心念一动,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自己身上这个大肚子蝈蝈,却还嘟嘟直叫,何况一连三年如此,怎么想也是个稀罕玩意儿,不过骑黑驴的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只蝈蝈?在林子外边听到蝈蝈叫了?他听说过关内有一路憋宝客,擅长望气,也许自己这大肚子蝈蝈是只宝虫,让憋宝的盯上了!憋宝是个发财的行当,但是干这一行会被财气迷住心窍,故此贪得无厌。血蘑菇躲在东山林场这么多年并非求财,不愿多生事端,想尽快把这个憋宝的打发走,就冷着脸一摇头:“你别在这儿挨冻了,我这个蝈蝈不卖!”老客愣了一愣,奇道:“你忙什么?我还没出价儿呢,怎就一口咬定不卖?”说话从黑驴上下来,缠着血蘑菇不放,价钱越开高越高。血蘑菇孤身一人,无亲无故,根本用不着钱,这几年唯一跟他做伴儿的,只有这个大肚子蝈蝈,更何况这蝈蝈当年在山裂子里还救过自己一命。憋宝的老客越说,他越不想卖,一边往前走,一边摇着头。老客忙牵上黑驴跟上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哥啊,就是个金蝈蝈,也得有个价儿不是?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还留着它干啥呢?”血蘑菇停下脚步,没好气地答道:“干啥?啥也不干,就揣身上听响!没它我睡不了觉!”老客以为这个林场看套子的脾气挺倔,多半觉得有钱也没地方用,又变戏法似的从褡裢里一样样往外掏出东西,罐头、烟卷、烧刀子、红肠、蛤喇油,告诉血蘑菇尽管开口,他这褡裢里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给什么。这一来血蘑菇倒不好推托了,不是他贪图老客给的那些个东西,如今他是老洞狗子?一个住小木屋看套子性格孤僻冷面寡言的老光棍儿,吃喝用度皆由林场供给,那个年头的东西又全凭票证,挣的工资都没地方用,要说给钱他看不上,那倒也还罢了,可是老客掏出这么多山里见不着的东西,他连眼皮也不眨一下,肯定会让对方起疑。他本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反正林场里没别人,有心一刀插了这个纠缠不休的老客,再把尸首往山沟子里一扔!但是转念一想,必须摸清了底细再下手,首先来人到底是不是憋宝的,其次是否还有同伙?血蘑菇动了杀人的念头,目光略有闪烁,却没逃过老客的夜猫子眼。不过那个老客误会了,还以为血蘑菇识破了憋宝的路数,只得说道:“也罢也罢,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正是走南闯北到处憋宝的窦占龙,因见你这只蝈蝈非同小可,才不吝重金相求。既然让你看出了门道,那便不瞒你说,你顶多拿它当个解闷的玩意儿,落在我手上,它能变出一座金山。实不如让给我,我也不亏你,咱俩合伙发这个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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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宝的窦占龙这句话一出口,血蘑菇如同听到一声炸雷,怎么憋宝他不明白,发不发财他也不在乎,但是一听到“金山”二字,立刻想到了金王马殿臣。他在长白山转了这么久,始终找不到金王马殿臣的踪迹,穷年累月,一无所得,说不定憋宝的窦占龙有些手段,能够找到那个天坑!血蘑菇心神激荡,脸上却不动声色,挠着头问道:“我这个大肚子蝈蝈能变出一座金山呢?”窦占龙见血蘑菇似乎动了贪念,忙说:“何止如此,你若信得过我,可随我进山走上一趟,只是得按我说的来,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血蘑菇故作踌躇:“你不告诉我咋变出金山,我咋信得过你呢?”窦占龙发财心切,指天指地发誓:“不是我不肯明言,奈何憋宝的法子不能说破,总之你尽管放心,我窦占龙说一是一,说二是二,不给你变座金山出来,让我头碎颈折,死无葬身之地!”血蘑菇心想这个誓发得够狠了,看来言下无虚,就眨么着一只眼说:“那行吧,反正这数九隆冬林场里没啥活儿干,我就跟你去一趟,瞧瞧那座金山……长啥样!”

几乎直上直下的山裂子形势绝险,掉下来没摔死已是命大,再上去可比登天还难。经过这一番死斗,血蘑菇眼前金星直冒,一颗心扑扑狂跳,倚在岩壁上呼哧带喘,心下暗暗寻思:想不到这个山裂子这么深,马殿臣埋宝的天坑会不会就在此地?

这个山裂子虽深,却积满了腐叶淤泥,又有朽木枯藤阻挡了下坠之势,掉下来还不至于粉身碎骨,可也摔得够呛。一阵阵钻心的刺痛,让血蘑菇恢复了神志。此时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伸手摸到周围有砂岩,从地上捡了块碎石,往岩壁上一划拉直冒火星子,借着这点光亮,发现那头老狼撞在一块巨石上,直接摔断了脊柱,肚皮一起一伏的,四肢仍在抽搐,一双怨恨阴毒的狼眼半开半合。血蘑菇自己也伤得不轻,腿肚子被树枝划开一道大口子,红白相间的血肉和淤泥混成了一片。他从腰间拔出短刀,摁住狼颈一刀插入喉管,又豁开狼肚子,撕扯下一块狼皮,趁着热乎气儿糊在自己腿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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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蘑菇看罢岩穴中的布置,心里头有数了,当下掏出那包石灰,抖开来撒在陶土坛子中,又伸手将剪刀拔下。但听坛内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犹如铁锅爆豆,冒出阵阵灰烟。片刻之后,坛子从中裂为两半,发霉的谷子中爬出十来条毒虫,有金色的蜈蚣、乌黑的蜘蛛、透明的蝎子、斑斓的癞蛤蟆,让石灰呛得半死不活,拧着身子挣扎翻滚,过了半天才死透。血蘑菇看得直犯毛愣,打山洞里钻出来,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看来老叔说的没错,蛊术纵然诡秘,却可避实就虚,破去这个五瘟神坛,放蛊之人必死无疑!他心知此地不可久留,立即穿过密林往外走,行不到半里,忽觉后背微微一战,独眼的余光往左侧一瞟,瞅见毛刺拉哄的爪子搭在了自己肩头,鼻孔中同时嗅到一股子腥臊恶臭的气息。血蘑菇背上寒毛竖起,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身后有狼!关外人管狼叫“张三儿”,有名有姓,大意是说狼跟人一样,能够人立而起,从身后偷袭,前面的人一扭头,便会让它一口咬断喉咙。血蘑菇在深山老林中亡命了一辈子,山上的狼可比人多,因此并不惊慌,弓腰塌背猛然往下一蹲。恶狼前爪使不上力,身子一侧歪扑到了地上,旋即龇出狼牙,卷着一阵腥风向他扑咬而来。血蘑菇虽然带着鸟铳,不过没了右眼无法瞄准,平时遇上野兽,非得离近了才搂一下火,打正打歪全凭运气,所以并不常用,也来不及装填火药铁砂,情急之下将鸟铳当成烧火棍子,抡圆了往狼头上砸。那头恶狼躲得也快,平地蹿起三尺多高,血蘑菇的鸟铳砸了个空,撞在松树上“咔嚓”一声断为两截。恶狼趁机冲上来,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脖子。多亏血蘑菇穿的是胶皮雨靴,脚脖子部位比较松宽,才没被咬断筋骨。血蘑菇知道狼是铜头铁腿麻秆儿腰,腰一塌就完了,但这恶狼趋走如风,想打中狼腰可不容易,百忙当中甩掉胶皮雨靴,使个小开门,一抬腿跨到狼背上,双手抓住恶狼的一条后腿,屁股使劲儿往下坐。恶狼喉咙中发出哀嚎,拧着身子拼命挣扎。一人一狼滚成一团,顺着山坡往下翻滚。血蘑菇忽觉身下一空,耳旁风声作响,连人带狼坠入了一处被枯枝败叶覆盖的山裂子!

血蘑菇一动此念,哪还顾得上腿伤,挣扎起身子,找到袍子皮背囊中的马灯照明,又在地上捡了半根粗树枝,撑着伤腿往前摸索。然而身上有伤、腹中无食,走不多远他就觉得眼前发黑,一头栽倒在地。恍惚梦到以前的事,他刚在县城大烟馆打死鸡脚先生,一个人躺在烟榻上抽大烟,喷着云吐着雾,如同置身云端,诸多苦难抛在脑后,怎知死在地上的鸡脚先生又爬了起来,变成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太婆,面如枯树皮,两眼布满血丝,衣衫褴褛,右手多了一指。血蘑菇心头一紧,来人是厌门子的六指蛊婆!但见六指蛊婆低头啃咬手指,嘴里“嘁哧咔嚓”作响,转眼咬下血淋淋一截,捧在手中递了过来。血蘑菇倒吸一口冷气,看来六指蛊婆被破了五瘟神坛,死到临头也要拽上冤家对头。此人有通魂入梦的邪术,也是最厉害的通灵蛊,放蛊之人在梦中递出一件物品,你一旦伸手接过此物,即中其蛊。血蘑菇明知接不得,无奈手脚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正当千钧一发之际,忽听“嘟嘟嘟”几声虫鸣,敲金击石相仿,梦中的六指蛊婆随即化为乌有。血蘑菇一惊而醒,原来是那只大肚子蝈蝈在叫,一摸装了大肚子蝈蝈的树皮筒还揣在身上,掉下山裂子居然没被砸瘪。自从逮到这大肚子蝈蝈,还从没听它出过声,居然在紧要关头救了自己一命。

血蘑菇在屋后躲了一宿,转天又来偷听。因为东山林场里就这么多人,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传得沸沸扬扬,何况是有人撞邪?他怕牵扯自己头上,非得听出个结果才踏实。包大能耐家一儿一女,女儿还小,儿子叫包亮,虚岁十四,长得随他娘,单薄瘦小,猴头巴脑的,脾气却随他爹,毛毛愣愣、咋咋呼呼,调皮捣蛋出了名。包大嫂子隔三岔五就得揍他一顿,要不然他能把房盖儿挑了。这个包亮一早跑去请搬杆子的,从东山林场到猎屯,可以走一条较近的山路,这条路也比较安全,常年都有人来人往,没什么野兽。包亮失了慌张一路小跑,行至途中,老远看见山道中间蹲着一条大狗,起初没多想,及至近前才看出来,那条“大狗”浑身灰毛,拖着条扫帚一样的大尾巴,两个耳朵支棱着,张开大嘴,吐着舌头,眼光凶狠,分明是一头恶狼!包亮的脑袋“嗡”的一声,但到底是在林区长大的孩子,知道狼的脾气秉性,天生多疑,最怕怪响,也是急中生智,想到随身背着书包,里面有一个铁皮铅笔盒,隔着书包摸到铅笔盒,掏出来攥在手中,晃得叮当作响,撒腿如飞逃回了林场,好在恶狼没追上来。包亮知道他爹得了怪病,倘若这么回去,准得挨老娘一顿“擀面杖”,怎么也得去到猎屯,把搬杆子的请回来。于是又绕远走另一条路,怎知那条路上的木桥断了过不去,一来一往天就黑了,等于白跑了一整天,什么也没干成,垂头丧气回了家。血蘑菇暗暗寻思,包大能耐是上山打狼撞了邪,他儿子去找搬杆子的,又被狼挡住去路,这个狼成精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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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生员的话点到为止,包大嫂子在林场安家落户这么多年,当然听得明白,包大能耐这是撞邪了,医院治疗头疼脑热、跑肚拉稀还行,别的可指望不上,反倒是山里搬杆子的,或许有些个对付疑难杂症的土方子。说话这时候已是深夜,包大嫂子吩咐儿子,天一亮就去猎屯找人。那时候虽已破除迷信,但是搬杆子的不会干别的,还得指这个吃饭,加之当地缺医少药,不仅是各个屯子里的老百姓,林场职工生病闹灾也不免去找他们,可都不敢明说。包大嫂子再三嘱咐儿子:“如果有人问你下山干什么,就说你爹病了去县里抓药,千万不能说去找搬杆子的!”

血蘑菇带了些干粮,背上袍子皮睡袋和一杆鸟铳,跟着骑黑驴的窦占龙,迎着漫天的大雪片子,顶着呼呼咆哮的北风进了山。窦占龙不说去什么地方,只在头前引路。那雪下的,漫山遍野一片白,把山上的路都盖得溜儿严。两个人一头驴,出了东山林场,也是一路在深山老林里踏雪而行,困了饿了,就在避风的雪窝子里歇脚。这天晌午,终于来到一处山坡。窦占龙勒住驴缰绳,对血蘑菇说声“到了”。血蘑菇举目四顾,此时风停雪住,冰封大地,山上、树上被皑皑白雪覆盖,张开嘴使劲儿喘口气,五脏六腑都觉得舒朗畅快,却看不出与别的老林子有什么不同。

血蘑菇躲在房后的窗户外,偷听屋子里的人说话。原来包大能耐带枪上山,确实是打狼去的。东山林场沟深坡峭,罕有狼踪。可是前一阵子,有人说在北沟砍柴的时候,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以为有人来了,扭脸一看竟是头灰不溜秋的老狼,站起来学人走路,刚好太阳光照到柴刀上,寒光一闪,把狼吓跑了。还有人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疯老婆子,走近了一看,却从树后转出来一头恶狼!山里人大多迷信,一来二去传得挺邪乎,都说林子里的狼成精了。包大能耐不信那一套,但是山里有恶狼出没,容易伤及无辜,他负责林场的保卫工作,当然不能不管,也不去找屯子里的猎人帮忙,问明恶狼出没的方位,那天一大早就背上步枪,带着干粮水壶进了山,再回来人就不行了,不知途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包大能耐虽不比土生土长的猎人,但在东山林场工作这么多年,熟悉深山老林中的情况,按说不该让毒蛇咬了,更不至于吃了不能吃的蘑菇。卫生所的人让包大嫂子用毛巾蘸上雄黄末,在热烧酒中浸透,反复给他擦拭前心后背。包大嫂子想叫林场派个车,把包大能耐往医院送。卫生员实话告诉包大嫂子:“林区的医院也就那个条件,而且老包的情况很奇怪,怕不是打针吃药能解决的,不行你让人去趟猎屯,找个搬杆子的给他瞧瞧,那些人扎古这种怪病相当有一套!”

血蘑菇虽然少了一只眼,可这一辈子多历坎坷,看事看得透彻,给包大能耐下蛊的婆子,或许是厌门子的六指蛊婆,又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反正是个祸患。任由她在山里放蛊害人,迟早引起地方上的注意,说不定会牵扯到自己头上,不如趁放蛊婆拦挡包家人出山的机会,找到她的老窝,来个斩草除根。血蘑菇之前偷听包大嫂跟卫生员念叨,说包大能耐是去北沟打狼,他躲在长白山这么多年,对各个地方了如指掌。北沟在东山林场外围,只不过巴掌大小的一个山沟子,林木茂密,洞穴岩隙遍布,常有野兽出没。他计较已定,在林场找了一包石灰带在身上,挎了狍子皮背囊和鸟铳,冒着雨连夜出发。淋淋漓漓下了一夜的雨,直到早上才止住,雨水浇过的树林子十分透亮,飘来丝丝草木清香,却又夹杂一股罕有的霉味。北沟一带针阔叶林木交错稠密,深处阴暗不见天日,地上长满了苔藓,如同一层厚厚的地毯。血蘑菇钻进山沟子,接连见到十几株枯死的苍松,树上都是光秃秃的,灰褐色的松枝散落在地,与湿泥混杂在一处。据说身上有蛊的人,必须常常放蛊害人,否则蛊会反噬其身,一时找不到下手的目标,可以把蛊放在树上,害死一棵树,也能让蛊安稳一阵子。北沟中枯死的松树东一棵西一棵,并无一定之规,换个人未必看得出什么,血蘑菇可是常年钻山入林的土匪,密林中有什么人踪兽迹,他能一望而知,对于各种各样的枯木、朽木、倒木也是一清二楚:如果树木被虫蛀死,树皮必定脱落腐烂,布满大小窟窿;若是遭雷火击中,通常会从当中折断,或烧灼成半截焦炭。可这十几株枯松死状古怪,从内而外枯僵,想见是被人放了蛊。血蘑菇在附近仔细搜寻,很快找到一株歪脖子古树,湿漉漉的根须下,遮挡着一处岩洞的入口,位置十分隐秘。他点起一盏马灯,扒开树根探着身子往里头看,洞穴中阴冷潮湿,岩壁上生满了青苔,地上铺着潮乎乎的茅草,当中摆放一只漆皮斑驳的破木斗,贴着一张破旧的五瘟神画像。木斗底部早被潮气浸得朽烂不堪,里面是个装满谷子的陶土坛子,长出绿毛的谷子上,赫然插着一柄生锈的剪刀。

血蘑菇死中得活,可也只比死人多了一口活气,他无力起身,咬着牙爬到死狼身边,掏出心肝来生嚼了。等到缓过这口气来,他接连在山裂子里转了几天,大致摸清了地形。山腹中大大小小的洞穴多达几十个,最深处的巨大洞窟,曾是故老相传的“棒槌庙天坑”。由于若干年前发生过地震,不仅埋住了上方的洞口,还使周围的山壁多处崩裂,几乎贯通了整个洞窟群。他掉下来的山裂子正是其中之一。然而马殿臣埋宝的天坑并不在此处。血蘑菇大失所望,只得觅路出去。他把四周的山裂子挨个儿钻了一遍,找出一条与汛河林道相通的活路,那还是伪满时期留下的森林铁道,可以行驶运送原木的台车,出口在汛河林道的穿山隧洞中部,位于917号界桩附近。血蘑菇揣着大肚子蝈蝈钻出山腹,一看自己满身泥垢血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敢直接去到东山林场,先在深山里找个马架子窝棚忍了几天。探得林场中一切如常,包大能耐已经不治而愈,还听说有人在山沟里见到一具死尸,被野兽啃了大半,身份无从辨认,似乎是个外来的六指老太婆。既然无人追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根本没人在意他这个常年独来独往的老洞狗子,血蘑菇这才敢下山返回住处。

巫蛊乃不传之秘,不存在拜师学艺那一说,从来没有传授蛊术的,更没有专门去拜师的,《厌门神术》中也没有任何记载。血蘑菇是老鞑子拉扯大的,老鞑子早年间行走江湖,对付过放蛊的婆子,他曾告诉血蘑菇:“会蛊术者大多是苦命之人,且下场极惨,明收传人几乎不可能,只能通过阴收,用打糍粑、扎彩绣、纳鞋底、做饭菜之类的借口聚集众人,再以研讨技艺为由问众人‘会了吗?得了吗’?倘若有人回应‘会了,得了’,这句话一出口,兴许就将放蛊者的蛊术尽数得去了。正因为是阴传,所以很多得了蛊的人,尽管一辈子放蛊害命,但是到死也未必知道自己身上的蛊到底长什么样。会蛊术者之所以多为女子,罕有男子,皆因女子意志薄弱,易于传蛊。会蛊术者常常双眼通红、行动迟缓、语无伦次,至此必须放蛊害人,如若不然,轻则暴病,重则横死。放蛊的手段也是千奇百怪,无孔不入,双手掐着一个诀,或在你身上摸一把碰一下,或要你一句话,使你中蛊于无形之间,根本防不胜防。手段最厉害的是通灵蛊,能让丝绸变得比铁板还硬,传言可凭此术走刀梯、踏火海。有通灵蛊的非同小可,至少害过千条人命,绝不可与之争斗。”

不觉又过了三年,那只蝈蝈竟然活过了三个寒冬。蝈蝈又叫“百日虫”,活不过三个月,怎料这个大肚子蝈蝈不仅没死,叫声竟也越发清亮透彻。血蘑菇套了个小葫芦,装上它揣在怀中,喂以露水菜叶,走到哪儿带到哪儿。这么多年以来,血蘑菇身边一个说话解闷儿的人也没有,到了夜里躺下睡不着,就跟这蝈蝈唠嗑。大肚子蝈蝈也似听得懂人言,血蘑菇说两句,它就“嘟嘟嘟”叫几声。可血蘑菇心里不可告人的秘密太多了,即使对着大肚子蝈蝈也不能说,因为纸狼狐困在他身上,虽然什么也干不了,但他说什么、做什么,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纸狼狐。

血蘑菇披着雨衣,躲在屋外听了多时,猛地记起当年有一伙厌门子,在鸡脚先生的带领下来到关外,坑害了许多安分守己的良民。他和白龙闯入大烟馆,端了厌门子的老窝,一举除掉了这伙人,不仅得了许多财货,还搅得龙江县城天翻地覆,替绺子扬了名立了威,四梁八柱没一个不挑大拇指,那一年他才十八岁,现在想起来,真如隔世一般,远得不能再远了,却又历历在目,近得不能再近了。当时听老鞑子说过,厌门子中干什么行当的都有,其中有个六指蛊婆,来自湘黔交界之地,专躲在暗处放蛊害人,为祸不在厌门子首领鸡脚先生以下。不过他和白龙打死了的那伙厌门子中并没有六指蛊婆,估计这个婆娘不在场。后来血蘑菇亡命山林,早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一晃过去几十年,难道说厌门子的六指蛊婆还没死?并且来到了东山林场?虽觉难以置信,但这就说得通了,包大能耐上山打狼,遇上了六指蛊婆,他负责林场的保卫工作,在深山老林中见到陌生人,肯定会上前查问,因此让对方下了蛊灭口!据说放蛊之人会千方百计阻止解蛊,否则蛊术反噬其身,死状惨不可言,如去请人解蛊,无论走哪条路,放蛊的都会堵在路上。怪不得包亮一连两天出不了林场。实际上关外的人没见过蛊术,搬杆子的来了也没用,但是下蛊的不会担这个风险,只要再耽搁一天,包大能耐非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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