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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血蘑菇调兵(第2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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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赃聚义厅就在破庙后的孤山上,血蘑菇捂着肚子一路往回走,行至破庙附近,本想继续赶路,不料起了一阵怪风,卷起阵阵白雾,紧接着风云突变、闷雷滚滚,天黑得如同抹了锅底灰,正所谓“老云接驾,不是刮就是下”,料是行走不成,只得把马拴好,跑入供奉金灯老母的破庙中躲避。老话儿说“二人不放山,一人不进庙”,皆因没了香火的破庙中,常有贼寇强人落脚,行路的孤身一个去庙中投宿,万一遇上歹人,恐受其害。血蘑菇本就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倒没这个忌讳,只怕屋顶塌下来,把自己砸在下边,便蜷缩在供桌下闭目养神。脑袋里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掩上的庙门突然让风刮开了,打外边进来一个黄袍老道。可也怪了,孤山岭下连个打猎的也没有,哪儿来这么一个牛鼻子老道?

爷儿仨这一次下山猫冬,收拾了厌门子,得了不少财货,既是打着绺子旗号得来的东西,就该按绺子的规矩分赃,大局归山头,小局归自己。爷儿仨过了一个肥年,开春之后,将劫掠来的大局带上山,原封不动交给大当家的迟黑子,又把这件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迟黑子听罢拊掌称快,说:“这爷儿仨干掉了作恶多端的鸡脚先生,大闹龙江县城,替绺子扬了名、立了威,还掠来许多财货,此乃大功一件!”在场的四梁八柱和一众崽子纷纷道贺,挑着大拇指称赞老鞑子爷儿仨有勇有谋。大当家的迟黑子一高兴,就派血蘑菇和白龙去县城“走亲戚串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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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黑子他们在山上落草为寇,虽然号称替天行道,可再怎么说也是土匪,东北话讲叫“胡子”。当时的关外遍地是胡子,杀戮朝廷命官、劫掠府库财物,干的全是掉脑袋的勾当,不是迫于无奈,没人愿意走这条路。话又说回来,土匪也得有个奔头,所谓“杀人放火受招安”,还有一句老话“不当胡子不当官,不下窑子不为太太”,自古以来,当胡子落草为寇,大多是奔着招安去的,混个高官得坐、骏马得骑的不在少数。无奈生不逢时,赶上天下大乱一天一换旗的年头儿,司令满街走,土匪多如毛,今天招安当了官军,说不定明天又改朝换代了,还得再去当土匪,与其折腾来折腾去,倒不如一直在山上当胡子。

像血蘑菇和白龙这样的崽子,除去在砸窑之时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给大当家的前挡后别,平常还得把风放哨、铡草喂马,干的都是辛苦活儿。上一次爷儿仨大闹龙江县城,替绺子立了威,大当家的破例开恩,让这小哥儿俩去白河县城“走亲戚串门子”,对于山上的土匪来说,绝对是一桩肥差!

怎么叫“走亲戚串门子”呢?土匪还有亲戚吗?其实说白了,就是找地主大院的炮手、县城里的保安队收钱。无论官府的保安队,还是给地主看家护院的炮手,无非也是混口饭吃。这些人都有两个“东家”,一是那些大地主、当官的,按月给他们关饷钱,无多有少,这是明的。暗地里还有一个“东家”,就是土匪。拿保安队来说,他们私底下跟土匪串通一气,土匪佯装进城砸大户,双方打得越热闹越好,但有一节,只开枪不死人,子弹全往天上打。不懂其中门道的人都以为是保安队打跑了土匪。土匪故意丢下三五匹老马、十来件衣物,让保安队捡回去邀功请赏。土匪也不能白跑一趟,两边拿这笔赏钱对半分账,谁也不吃亏。这就叫“猪往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道儿。

鸡脚先生在饭庄子门口作法,摆的阵势不小,吃饭的不吃了,走路的不走了,全挤在周围卖呆儿看热闹。老鞑子爷儿仨混在人群里,就听有个卖呆儿的议论:“这耍啥呢?耍大刀呢?”另一个跑单帮打扮的买卖人搭腔道:“一听这话你就不懂,这是阴阳仙儿作法降妖,前两年我在省城瞅过一回,那家伙,老厉害了!”刚才那个人又说:“我就不信了,饭庄子是吃饭的地方,能有啥妖怪?”不知其中门道的老百姓,以为这是看热闹的说闲话,东扯葫芦西扯瓢,老鞑子可是心知肚明,江湖上管这叫“托屉的”,又叫“贴靴的”,在一旁装作互不相识,敲边鼓腻缝儿接下茬儿,推波助澜打圆场,这两人都是厌门子里的同伙!

爷儿仨不动声色,但见鸡脚先生挺卖力气,围着八仙桌子闪转腾挪折腾了半天,突然往饭庄子门口那黑底金子的牌匾上一指,断喝一声:“妖物在此!”几个伙计搬梯子上去,摘下匾额一看,匾后空无一物。鸡脚先生一张脸由黄变红,又由红转青,心知有人搅局拆台,却不知是何方神圣。他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见过大风大浪,仍故作镇定,不慌不忙地念了几句口诀,走到供桌前放下法印,手指蘸上几滴酒水,抹在双眉之间,抓起令牌点指门头:“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念在你修行不易,不想赶尽杀绝,再不退去,定以天雷殛灭!”随即一抖袍袖,打出一道掌心雷,霹雳炸响,惊得围观之人一片哗然。

老鞑子低声骂道:“损王八犊子,掌心雷有从袖子里打的吗?”鸡脚先生借这一招下了台阶,走到左师傅近前打个哈哈:“老左啊老左,你也挺厉害啊!我让你这饭庄子生意兴隆!”说着话在左师傅两肩和头顶各拍了一下。这三下瞒得过老左,可瞒不过老鞑子。俗传人的头顶和两肩各有一盏灯,称为三昧真火,这么一拍就把三昧真火拍灭了。厌门子这么干,暗指取人性命。老鞑子心说“水贼过河,甭使狗刨”,立刻挤上前来,将烟袋锅子摆在左师傅头顶上,吧嗒吧嗒紧抽了几口,等于给左师傅的“火”续上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鸡脚先生被烟熏得直咳嗽,瞥了老鞑子一眼,已然看出这才是对头,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不便发作,就用黑话低声问道:“哪路的合字儿?是韭菜是苗儿?”老鞑子冷笑道:“吃生米儿的,就瞅你不顺眼,你能咋的?”鸡脚先生眼中凶光一闪,却不再理会老鞑子,冲左师傅一抱拳,脸上挤着笑说:“老左啊,在你饭庄子里作祟的东西,已经被我吓跑了,我一念之仁,放它一条生路,也不收你的钱了,山不转水转,咱们后会有期,告辞告辞!”说罢瞪了老鞑子一眼,带上跟包的扬长而去。

不待围观的人群散尽,老鞑子就对血蘑菇和白龙使了个眼色,让他们俩随后跟上。鸡脚先生手段非常,既然被戳穿了坏门,必定回来寻仇,他们爷儿仨不可能天天守着左师傅,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今天就送鸡脚先生上西天!

血蘑菇和白龙点头会意,摸了摸揣在身上的短枪,远远跟着鸡脚先生和那个跟包的,见这二人七拐八绕,连同那两个在饭庄子门口打托的,鱼贯进了一家烟馆。哥儿俩互相递了个眼神,并肩迈步,大摇大摆走入烟馆,瞅见前边四个人穿过前堂直奔后院,烟馆伙计和掌柜的如同没看见他们。当土匪的眼贼,一看就明白了,这个烟馆是厌门子落脚的地方。大中午的正赶上饭口,一个烟客也没有,掌柜的和伙计见这二位饭都顾不上吃就来抽大烟,准是憋得够呛了,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客,忙上前招呼。哥儿俩一人伺候一个,打倒了伙计和掌柜,又关上大门,穿堂过屋,溜到后院,趴在后院正房窗户根儿下,手指蘸唾沫点破窗户纸,见屋内有十多个人,或盘腿坐炕头上抽烟,或蹲在地上愣神儿,或在屋子里来回走溜儿,穿着打扮各不相同。其中有窄衣小帽的飞贼、有打把式卖艺的、有摇串铃卖野药的、有治瘊子点痦子的游医、有那个跟包的,还有那俩在饭庄子门口打托的。鸡脚先生烟瘾不小,正躺在炕上抱着大烟枪喷云吐雾。

到了约定分账的日子,白龙和血蘑菇起了个大早,如同出笼的鸟儿,打马扬鞭上了官道直奔白河县城。远远望见一座城楼子,下半截以青石为基,上半截用青砖砌成,牢不可破。城墙上垛口齐整,远端设有角楼。城门大敞四开,三丈来宽的护城河上吊桥平放,骑驴的、挑担的、推独轮车的、拉板车的、赶大车的、坐小轿的,从城门洞中进进出出。早有保安队的人穿得整整齐齐,候在城门口远接高迎。两人走到近前,先把枪支和短刀交给保安队的人,拿个兜子装起来,临走原样奉还。此乃约定俗成的规矩,以防他们喝多了酒在城里闹事。保安队的人带他们哥儿俩过吊桥进了城。别看这个县城不大,却是交通要道,从关内来做生意的商贾络绎不绝,饭店客店一年到头忙多闲少,虽是县治,尤胜州府,比龙江县城热闹十倍。血蘑菇和白龙的眼都不够使了,瞅见啥都觉得新鲜,城隍庙、土地祠、药王庙、地藏庵、县衙门、守备营、警察署分立两厢,一水儿的青砖灰瓦、敞亮大门。越往前走越热闹,道路两侧有的是做小买卖的,车马喧闹,行人穿梭,烧锅、油坊、染坊、皮坊、山货店、成衣店、首饰店、药铺、铁匠铺、饭馆、茶楼、烟馆、妓院、客栈、大车店,五行八作的商铺店面应有尽有,这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保安队的人把他们俩带到一家饭庄子,是一座二层楼房,位于大片平房瓦屋之间,抬头看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长顺馆子”,煎炒烹炸的油烟香味儿扑鼻而来。店伙计把众人让到楼上雅间,递过热毛巾,先沏上香茶,摆上四个压桌小碟儿,分别是糖蒜、雪里蕻、地葫芦,以及切成细丝的芥菜疙瘩。没过多会儿,七冷八热摆了一大桌子,像什么熏鱼酱肉、松花香肠、水爆羊肚、血肠白肉、锅包肉、熘肉片、红烧肘子、四喜丸子,特别是炖菜,酸菜炖五花肉、小鸡炖榛蘑、排骨炖豆角、鲇鱼炖茄子,大盆大碗地端上桌子,呼呼冒着热气,满屋子飘香。俗话说“姑爷领进门,小鸡吓掉魂”,在关外请客离不了小鸡炖榛蘑,鸡必须是长到一百天的小笨鸡儿,加上关东山的野生榛蘑,紧烧慢熬,炖得酥烂入味,吃上一口就停不下来。长顺馆子还有一道风味菜,叫作牛羊锅铁,端上来一个炭火炉,架起锅铁片,涂上牛腰窝油,切好的牛羊肉片在锅铁上烤熟,蘸着用酱油、辣椒油、卤虾油、韭菜花、芝麻酱调成的小料来吃。伙计又抱来两坛上等“龙泉酒”,本地烧锅自酿,清亮透明、酒香绵厚,敞开了随便喝。保安队吃饭不用给钱,全记在账上,到年底下给不给就不一定了,反正饭庄子老板绝不敢去要账。

白龙和血蘑菇平时在山上顺垄找豆包,土坷垃里刨食,捞不着什么嚼裹儿,咸菜疙瘩都舍不得大口吃,酒倒是有,是老鞑子自己用土法子酿的苞谷烧,喝一口感觉嗓子眼儿往外冒火。这一次可逮着了,不错眼珠盯着一桌子菜,哈喇子流到了下巴颏儿,头也不抬可劲儿造,顾不得猜拳行令,滋溜一口酒,吧嗒一口菜,到最后嘴都喝麻了,吃得沟满壕平,盆干碗净。酒足饭饱之后,跑堂伙计从街对面点心铺叫来四样小点心?牛舌饼、鸡油饼、海棠果糕、芙蓉糕,再递上来热毛巾、牙签、漱口水,保安队的人备上大烟枪,从堂子里叫来几个姑娘陪着,唱小曲儿喝花酒。血蘑菇和白龙是来者不拒,拒者不来。到最后不能忘了正事,保安队的人给足了该给的钱,还给这哥儿俩一人封了一个红包。

两个人心满意足,由保安队的人送出城门,顺原路打马回山。血蘑菇平时在山上吃不着好的,又正是能吃的岁数,在县城中贪嘴吃多了熘肉片,骑着马一通颠簸,肚子里的东西翻江倒海,半道上跑肚拉稀。他怕耽误了差事被大当家的责罚,就让白龙带上钱先走,自己在后边慢慢儿嘎悠。

他们这个绺子占据一座孤山岭,山头又高又陡,形同一把锥子,上顶着天下杵着地,谷深数里像个口袋,两侧山连山水连水,岭连岭沟接沟,堪称天然屏障。左近有个地方唤作“剪子口”,传说这一带有吸金石,无论山坡、石缝、小沟岔,到处是金疙瘩。清朝末年挖出过金脉,出过“狗头金”,留下许多大小不一的金眼子,以及一座供奉“金灯老母”的小庙。关外挖金之人向来尊耗子为仙,据说金灯老母就是只大耗子,金帮下金眼子之前,必先备下供品,什么饽饽馒头、好酒好肉、香油果子都少不了,由金把头率众焚香跪拜,求金灯老母保佑他们多拿疙瘩。后因关外战乱,金帮的人都被打散了,长年不见人迹,庙宇失了香火,而今山墙半塌,门歪窗斜,残破不堪,四周长满了蒿草,荒凉中透着一股子瘆人的寒气。

鸡脚先生一边抽着大烟,一边骂不绝口,说今天出师不利,有对头挡道拆台,险些栽了跟头,这个仇不可不报。另一个人劝道:“咱在烟馆熬了那么多白面儿,也是没少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闷声发财为好,免得耽误了盗取魇仙旗,那才是头等大事。”鸡脚先生大怒:“光棍不挡财路,不让他们领教些个手段,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今夜三更,你们摸入四味居,给他来个鸡犬不留!”血蘑菇和白龙听得分明,以往只知道厌门子坑蒙拐骗、偷窃讹诈无所不为,居然还躲在烟馆熬白面儿,挨着茅房准长狗尿苔,鸡脚先生身边能有什么好货?干脆来个一勺烩,结果了这帮鬼头蛤蟆眼的坏种!

哥儿俩用黑布蒙了面,各自拔枪在手,踹开屋门闯进去。一屋子人一愣,看着这两人不知所措。白龙和血蘑菇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阵乱枪打下去,疾如迅雷闪电,厌门子这伙人横七竖八死了一地。鸡脚先生从炕上蹦起来,想要跳窗逃命,血蘑菇甩手一枪打在他后腰上。鸡脚先生挨了这一枪,趴在炕上嘴里直哼哼,鲜血洇红了炕褥子。血蘑菇抢步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脚腕子,从火炕上拖下来,又往脑袋上凿了一枪。与此同时,白龙跑到烟馆前边,结果了老板和那个伙计,卷了柜上的钱钞和几包上等大烟膏。血蘑菇也搜出不少财物,像什么镶着白玉、象牙的大烟枪,金丝边水晶片的眼镜,鸡脚先生身上的银圆、钞票、洋火、洋烟、纯金怀表,手指上带宝石的大金镏子,全撸了下来,又扯下炕上的被单子,将财货裹成一个大包袱。正当此时,门外的碎锣声、叫喊声响成了一片,原来县城保安队长听见枪响,以为是胡子劫城,赶紧传令抵御。哥儿俩背上大包袱,顺手放了一把火,爬上屋顶,朝天开了几枪,高声叫嚷:“孤山岭的绺子进了县城,大当家的和四梁八柱都到了!想活命的任你纵横,不怕死的放马过来!”保安队一听真是胡子,还是孤山岭的绺子,那可惹不起啊!登时乱成一锅粥,谁也不敢上前。又怕长官责罚,只得乱放空枪,但听枪声四起,更不知来了多少胡子。

正晌午的时候,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叫买叫卖的十分热闹,听得枪声大作,又哄传土匪打进了县城,到处杀人放火,全都吓坏了,女人叫孩子哭,躲的躲藏的藏,各个商号忙着上板关门。有在路边拿两条长凳支块门板卖干鲜果品的,还有支起炉灶卖馒头、包子、烤地瓜之类的小贩,东西也不要了,抱着脑袋纷纷奔逃,苹果、鸭梨、花生、核桃、地瓜、土豆子、包子、馒头、钱匣子里的散碎铜子撒了一地。老实巴交的都吓跑了,却有胆大的二混子、讨饭的叫花子、歪毛淘气的嘎杂子琉璃球,恨不得天下大乱,以便趁火打劫,壮着胆子出来,划拉起地上的东西就往兜里塞。保安队收拾不了土匪,对付这些二混子的能耐可大了,举起枪托没头没脸一通乱砸。这么一闹腾,龙江县城里更乱了。白龙和血蘑菇扯下蒙面的黑布,混在奔逃的老百姓中间,跑到四味居门前,跟老鞑子碰了面。爷儿仨来不及多说,趁乱跑过十字街,如脱兔奔鹿,无人可挡,直奔城门口。老鞑子对县城保安队的路数一清二楚,只要没打死当官的,城门关不上。很多做买卖赶集的不在县城住,担心让保安队当成土匪砍了脑袋,连人带牲口,争相往城门洞挤。保安队有意不关城门,但是许出不许进,他们存心把土匪放出去,以免受困的土匪狗急跳墙。都是混口饭吃,谁愿意跟土匪拼命?留着脖子上的脑袋吃饭不好吗?

爷儿仨一路逃出县城,躲到猫儿山下一片老林子里,清点劫掠来的财物。银圆、钞票揣入怀中,金怀表、金镏子、大烟膏之类的东西,以及他们仨人的短枪,全藏在树窟窿里,等来年开春再带回山上。血蘑菇从包袱里捡出一个油布包,这是从鸡脚先生尸身上搜出来的,里外三层裹了一本古书,纸张泛黄发脆,残破不堪,书皮上写着四个字《厌门神术》。老鞑子拿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厌门子的妖术邪法,告诉血蘑菇千万不可翻看,赶紧拿去烧了!

此时节天干物燥,林子里不能点火,血蘑菇走到后山,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将《厌门神术》扔在一旁,掏出一根洋火划着了。许是前世因果,蓦地刮起一阵怪风,卷着白雾将火吹灭,合上的古书也被风吹开。血蘑菇明知不该看,可是好奇心起,忍不住一页一页翻看。书中所载,尽是搬财、借寿、缺天、损地之类的术法。血蘑菇看得入神,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猛然记起老叔的话,忙点上火将妖书烧成灰烬。回去跟谁也没提,寻思只是一目十行地翻看一遍,过几天就忘光了。怎知打这天开始,血蘑菇三天两头做梦,总能梦见《厌门神术》,一页一页的残书历历在目,不但忘不掉,反倒越记越牢,如同印在了脑子里,自知这本《厌门神术》定有古怪,更不敢对老鞑子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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