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2 / 2页）

只是他们谨慎地步步为营，他却举手茫然。

“Daniel哥，大概还有半个钟头就到了咯。”

早在多年前的那个夜，他的人生就不由他选择地，朝向一团混沌的未来直冲过去，再不能回头。

“还要不要回美国，你自己决定。”

Dan站在船头，似乎已经能够远望见模糊的海岸线，又知道那只是看久了没边没沿的海产生的错觉。天阴着，刮了不大不小的风，连带着起了浪。不知哪个死仔联络了这么艘旧渔船，又小又破，颠簸得厉害。马达声吵得Dan觉得自己耳朵一直嗡嗡响，阿明又话多，聒噪得Dan想把他捆了一脚踹进海里——“有本事见到九爷也拽啊……”阿明蹲在Dan身后的甲板上，靠着船帮抽着烟小声嘟囔。

“你有自己想走的路，这很好。”

“……屌。”

时光倒转，一句句话飘飘荡荡地从深处浮上来，这似乎是他自己选的路。

Dan是变了，不由得他不变。时间过去，连他自己也渐渐辨不清心里的念头。只是为了报仇么？查下去才知道线索早就模糊不清，似招魂的幡旗，黑夜里鬼影绰绰的一抹白，如同他的心，一日比一日暗沉，一日比一日混沌。

蒋叔自认活了大半辈子从未看错过人。Daniel接手湾仔那片店时他也私下里同蒋嫂说，帮里这些后辈，他最看好Dan。

其实那时他本可以不同警方合作，直接找上蒋叔，或许还能来及揪住一些蛛丝马迹。可那时林Sir对他说，“Daniel，我不知道你父亲当初有没有选择，但是你有。你可以选择当一个差，或者一个贼。”

Dan转回头去，一粒一粒扣好外套的扣子。烟叼在嘴里，迎风呛得厉害，Dan空出手，吸了两口，随手把半支烟掸进海里。

他们都不会是他的亲人，无论他们说地多么好。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跪在蒋叔家的客厅里，低头望着地毯上枝叶纠葛的花纹，满目深深浅浅地紫红。

“收声啊。”

但他还能怎么选呢？

“你一直站在船头看船也不会开快点，放宽心，大哥是叫你去台湾避风头，又不是让你老死在台湾。再说台湾好啊，台妹又嗲又风骚，不知多正点……”

无非是利用与被利用，他是他们的棋子，他们也是他的。

“知道了。”

“Daniel哥你太客气了咯，过了这阵你回来我们再给你洗尘接风去霉气，到时候……”

他早想明白，有他父母的事情硌在那儿，蒋叔不会十分信他。别人看来他同蒋叔亲厚，却不知那是他对蒋叔还有用处。而他在洪帮的路，注定只能走这么多。至于林Sir怎么想，又信他多少，他更是不在乎了。

“来支烟。”Dan转头朝阿明笑了笑，接过烟又就着阿明的手点着火，“这趟辛苦你了。”

“你可以选择当一个差，或者一个贼。”

——把他拴在船边，拖着他，看他呛水，挣扎。最后变成一具浮尸，像大条死鱼一样被船拖着，在泛着白浪的咸水间浮浮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