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1 / 5页）

人要吃饭，葡萄也要吃——姚姐看小边和那位法名“无名”的小师父，都是一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模样，却没想做掏粪施肥的粗活，竟也能做得来，不见半点为难的模样。

边涌澜说完，却听妇人道：“哪有家……我没有家了。”

葡萄施肥，讲究的是一个原汁原味，粪都不用掺水，一桶倒下去，那味道可不大好闻。边涌澜皱眉屏息，口中却还要轰和尚道：“你是属苍蝇的么？凑我这么近干什么？”

“……大姐，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三月插条，已是有些晚了，但晚了不要紧，葡萄长得快——那秧条上的叶子，都不是一天一个样，种进湿土里，过一会儿去瞧，有那指甲大的小叶子，叶边就发了红，再过一会儿去看看，便见一片舒展的绿。

“你不用怕被人说闲话，”边涌澜这时倒想起了跟着不走的和尚，只觉他终于派上了用场，拉过僧人道，“他也没有地方去，也得在你这儿住下。”

长活了，长高了，就该上架了——三人一起上了山，边涌澜足一点便站到了树上，拣那碗口粗的树枝砍了根下来，随手扔到树下，低头望见僧人仰着脸，眼中含笑地看着自己，便也不由自主地对他笑了笑。

…”

姚姐拎着一个竹篮立在一边，看了他们一会儿，俯身摘些野菜蘑菇，回去熬锅素汤喝。

恩公有求，求一个住的地方，还求她为自己做一身衣袍。

妇人手中举着一只缝了一半的袖管对光打量，闻言跨出屋门，默默走到青年身前，比了比长短，道了句：“倒是正好。”

但她又如何不知，他真正想求的是什么？

“…………”

他救得了她跳河，救不了她上吊，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便求她暂且先再活一活，活一天算一天，万一活着活着，就回心转意，愿意再活下去也未可知。

“………

刨坑、竖柱，葡萄还是个小孩子，无需十柱八梁，给它四根碗口大的木棍，再架上横梁，便足够它一年攀长。

“大姐，我孑然一身，没有地方可去，借你这儿暂住些日子行不行？”

小孩子吭哧吭哧，努力长得飞快，四月已见满架绿叶，巴掌般舒展开，傍晚三人在院中坐着纳凉，它便也要一起纳凉，叶片映着斜晖，在晚风中摇过来，摆过去，宛似在向人招手，高高兴兴地打招呼：“凉快呀！”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人没了，屋子还在——怕的也正是屋子还在，本是一家四口，守着一间小院，虽是清贫了些，然而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留下过多少欢声笑语。

“姚姐，我看你这院子空着也是空着，”边涌澜住了几日，便自在地当是自己家似的，抱着一束不知打哪家讨来的秧条跨进院门，扬声问道，“我们一起种架葡萄可好？”

“小边，”妇人收了缝到一半的袖管，点了点头，“便依你，种架葡萄吧。”

于是边涌澜带着一个和尚，便就在这木兰山脚住了下来——妇人娘家姓姚，夫家姓李，被叫了半辈子“李家的”，如今只被这非亲非故的青年唤作，姚姐。

葡萄不是什么精贵的物事，没半点娇生惯养的脾气，不挑水土，哪里都能养活。

“怕人说闲话……”女子一路默然无话，现下却竟笑了，苦笑着摇头道，“我连活都不想活了，还怕什么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