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第2 / 5页)
铰枝掐须,那新生的卷须最耗果木精气,有多少是多少,三个人六只手,全给它掐了,姚姐舍不得扔,便拿一只粗碗,满满装了一碗。
只是无论好话赖话,他都没能说完——幽谷深涧,流水湍急,河上架了一座吊桥,本是方便山民来往,此刻却突然跳下一个人来。
“你们尝尝,这须子似有点甜,不如腌一腌,做碟小菜就粥。”
“先师曾在庙中种过一架葡萄,此物最是喜水,”僧人借住在姚姐家,每日也没见他诵经念佛,现下却双手合十,口中不闻佛理,说的只是万物生长之道,“便似人有心窍,葡萄藤秧中空,方俗名木通。”
“大姐……”
“…………”
她本是一心求死,被人救回来,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空了便填满,通了便流泪,”僧人一手执礼,一手取了方素帕交至她手中,淡声劝慰道,“万物自然,想哭就哭吧。”
“……涌澜,”僧人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与他玩笑道,“下次不好好说话的时候,还是先想想再张口吧。”
妇人面上已无悲意,平平淡淡几句话,向恩公交待了家中惨事:“他爹惹了惹不起的人,被人打死了,他一时气不过,想为给他爹讨个公道,失手杀了人,被砍了头……是他的命,也是我的命……”妇人的泪早已哭干,只认了命,漠然道,“他媳妇是个好孩子,不能跟着我守一辈子寡,我送她改了嫁,已了了心事,可以去了。”
时近五月,上过肥的葡萄,这便要开始使劲浇水——葡萄浇水,那不是浇,而是灌——《图经》有云,“根苗中空相通。圃人将货之,欲得厚利,暮灌其根,而晨朝水浸子中矣,故俗称其苗为木通。”
“我大女儿,难产死了,未留下一男半女……小儿子前年成的家,想着家里穷,怕生了娃不好养活,便随他爹去城里讨个活干……”
姚姐没种过葡萄,也不知道这书上的之乎者也说的是啥,却眼见这满架喜人的绿意,是真的喜欢水。
落水的是位妇人,约么四十来岁,面上十分木然,似还没回过神,既无惊吓之色,也没什么得幸被救的喜意。
眼泪是苦的,葡萄却是甜的——葡萄种下,当年并结不出果实,故此果子有多甜,人还尝不到,只尝到这葡萄打出的卷须,竟带有一丝甜味。
“…………”
就像小孩子到了年纪就开始疯长,葡萄长着长着也没了章法,几天工夫就抽出一根新条,要任由它这样瞎长,是结不好果子的。
边涌澜目力好,话未说完,身形已如电疾掠了出去,人影方才入水,便已被他捞了出来,足点急涧中的礁石借力,一个起落便回到了岸上。
妇人身披僧衣,却得不到半分空门清净,心中早打了一个死结,木然与救命恩公道:“……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僧人两桶水灌下去,简直能听到葡萄喝水的声音,咕咚咕咚的,不一会儿就从根通到了梢,有修剪过的切口处,转眼就滴滴答答地落了水珠,一滴连着一滴,像流不完的眼泪。
“小伙子……你现下救了我……”
妇人突觉面上湿意,抹了把脸,才发现这人活下去,竟还有眼泪可流,像干涸的古井,重又冒出水来。
边涌澜身上半湿半干,见这妇人浑身湿了个透,方欲除下外袍给她披上,又见那位明明身无长物,连包袱都未背一个的僧人,不知打哪儿取出一件僧袍来,为妇人披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