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 / 4页）

既已说了再见，总归是要再见的。

包子铺是个回民老板开的，只卖牛羊肉包子，味道却比狗不理半点不差。笼屉一掀，水汽热腾腾地蒸上来，秦敬就要摘了眼镜去擦镜片儿上的白雾。沈凉生趁这空当帮他往蘸碟里倒醋，眼睛盯着醋碟子，余光却觑着秦敬低垂的睫毛，眼角的红痣，执帕擦着镜片的修长的手。

有黄包车夫高声招呼了句“坐车嘛您？”，有自行车铃叮叮响了两声，还有入夜仍在外头瞎玩瞎闹的小孩儿嬉笑着跑过去。

沈凉生找秦敬吃饭也不再约那些大饭店，每回都让秦敬挑地方。不同的小馆子吃了几次之后，点评道最喜欢离秦敬家不远的一间包子铺。

沈凉生站得背光，秦敬看不清他面上神情，只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想到戏院中无声的情话，心无法自抑地愈跳愈快。

九月底十月初，倘若不起大风，便是北地最好的时候。天气有些冷了，却冷得清新，头上天高得没有边际，车轮碾过道边沉积的落叶，细细沙沙的轻响。

这要搁以前，秦敬定会调侃沈凉生一句，两个大男人闲着没事儿去公园溜达？亏您想的出来。现在却只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末了答了声好。

“嗯。”

“那去宁园逛逛？”

秦敬同沈凉生道了再见，推着车走进巷子，可没走几步，又见对方把车支在巷子口，人跟了进来。

“……没有。”秦敬犹豫了一下才回答，倒不是还怕和沈凉生见面，只不过这礼拜天是他阳历生日，沈凉生这么问，秦敬也不晓得他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有人……”他以为他会吻他，下意脱口而出，又马上觉得这话简直是在欲迎还拒了。

秦敬虽说一般乘电车上下班，家里也有辆放着攒灰的自行车，现下翻了出来，两个人一起骑过老城区的旧街巷，租界区的梧桐道。

“……”沈凉生仍未答话，继续默默看了他几秒，终于倾身而前，却未如秦敬想的那样吻在唇上，只浅浅亲了亲他的额头，复低道了句晚安，便转身离开了。

沈凉生当真将戏做足全套，全然放下自己的少爷身段，每回去找秦敬都穿着便装，骑着辆自行车，约他去的也都是些寻常地方，不沾半点纸醉金迷的所在。

余下秦敬一个人静静立在半明半暗的巷子里，兀自闭着眼，心跳在深秋瑟瑟的冷风中一点一点稳下来，竟然有些空虚。

“怎么了？”

“礼拜天有事么？”

秦敬诧异问了句，沈凉生却没回答，只走到离他极近的地方方才站住，默默地望着他。

这么着过了俩礼拜，两人统共见了四五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相处时的气氛倒是完全缓和下来，与普通友人也没什么两样。

两人站的地方仍能照到点路灯的光，亦能听到马路上人声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