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雪夜归人（四）（第1 / 2页）

馆朱起身走到榻边斜斜坐着，她单手捧着一个小巧的金色炉子，斗篷下的一张脸露出来显得苍白艳丽。

窗外的风吹的屋里的纱帐不停地飘着，像是一个要索命的阎罗，下一刻便能卷住她的脖子勒的她没了气息。

水屏看着我，半晌轻轻笑起来，有几分凄清的意思，她想了想才轻声道：“我本名不记得了。”

她等着，身边的更漏悄无声息地落着沙子，终于，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有人进来了，她看着出现在门边的声响微微抬起头。

“为什么你说你没地方去了呢？”我轻声道，水屏这会儿正是心神恍惚，说不我能从她这里套出一些东西来。

环佩叮当，传来的声音听来是个女子。

春去秋来时，园子里突然换了一种香，侍女说叫暖春香，香气缭绕时她整个人都心神都平静了下来，那香在她的寝室点了一个月的时候，她的梦里突然出现了大片的花海，有人立在花海里等着她，还有梦到大红色的喜帕上绣着精致的鸳鸯。

她的时间像是静止了，又像是在死死地流动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偶尔会梦到朱红色的枣木棍棒，或者是闪着幽蓝色光芒的冷兵器，有的时候是骇人的牌位，有的时候是冰冷的石阶。所有的都不是好东西，她在梦里吓得惊叫连连，守着她的侍女却听不见她的喊声，只能看见她额头渗出细密的喊住，大张的嘴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一场活着的无穷刑罚。

她的脸上慢慢多了笑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易怒，只是还是不爱说话，她只是慢慢地贪恋睡觉，她在梦里过的很开心。她十八岁得王上赐下封号，一把弯刀一副铠甲她光耀门楣，她高束起长发，身后跟着一个浅蓝色的身影，那人比她高些，懂得四书五经，懂得奇话本子，懂得上古神兽，也懂得兵法三十六招，他无所不知，太阳什么时候起，月亮什么时候落，她什么时候最开心，什么时候最烦恼，什么时候最害怕，他全都知道，他像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神算子，为她付账买吃食，为她下雨天撑一把伞。

她拆去了纱布，整个人害怕见太阳，行走皆要人搀扶，她就那样过了整整一年，她整个人变得缄默，从前想说的话有千百句，渐渐的都没了，她不知道那些话都去了哪儿，只是觉得疲倦，心里空落落的，坐在轮椅上，任凭侍女推着轮椅带自己去看春花秋月，雨落了一场停了一个季节，雪盖了小河又化成春水。

悠长的岁月里，他一直立在她的身后，他偏爱淡淡的蓝色，指尖总是萦绕着一股兰花的香气，她看不见他的面容也不记得他的名字，她只是觉得无端开心，她在自己的梦里过的很好。

直觉告诉我，水屏是馆朱的一把好刀，水屏能领兵打仗，她无所顾忌且有一身高强的武艺，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心生叛乱，即便是同我说起这些是因为馆朱的原因，她也不会起了反抗馆朱的心思。

门猛地被人从两边推开，风吹的凉气直直往她的伤腿上窜，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那门很快闭上了，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门边立着一个女子。一身大红的衣衫，瞧着她似笑非笑道：“水屏。”

水屏看着我淡淡一笑：“我已经没有地方去了。”她的神情悠远看着远处，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立在一边。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水屏，她来的来历是一个迷，连她自己也只记得一些零碎的东西。

她的名字成了水屏，她不知道是馆朱随口起的，还是自己之前便叫水屏。她应了一声，却不害怕，只是愣愣看着面前的馆朱，风吹的窗子呼呼作响，屋子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为什么？”我下意识问道，水屏的武艺着实高强，即便是馆朱，或许比拼武艺也赢不了她，我不大理解水屏为什么要待在馆朱的身边做她的傀儡，脑袋随时下一秒就会被摘了。

她什么都不记得，所有的记忆都是从那件华贵的屋子开始的。

第二个月初时，华贵的园子里终于来了它真正的主人——馆朱。

她躺着浑身不能动，等到过了十多天，几个貌美的侍女帮她拆去浑身的纱布，她才晓得自己是受了一场重伤，这场重伤不仅伤到了她的骨肉，连带着筋脉也受损。

那一天意料之外的下着雪，石阶上冻着一层薄薄的冰，她坐在轮椅里，由侍女推进一个屋子，那件屋子她没有去过，进去了才觉得很是素雅，一张绣了兰花的屏风放在屋子中央，暖春香的香气在四周缭绕，她本来微微有些慌张的心安定下来。

她只觉浑身疼的厉害，周身跌在一场厄长的梦里，再醒来的时候四肢百骸酸痛不已，她想喊，却喊不出声，只是觉得花香扑鼻安逸的厉害，一颗最开始慌乱的心瞬间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