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愿归本心(第2 / 6页)
闭目刹那,子娆心满意足,什么都不再想,只觉有这一刻时光,以前的种种磨难,曾经的苦痛挣扎,都已不算什么。她终于知道他的心意,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眷恋的那个人,亦同样爱她要她,此时在他怀中,和他一起,哪怕下一刻天地毁灭都是欢喜。
子昊看了看对面另外一间灯火通明的雅座,道:“天荒道和血沙帮根基虽在宣国,但不过只是二流帮派,姬沧怕是还没放在眼中。不过宣军即将到来,他们想要趁机对付铁旗门等反对宣国的势力,顺便扩张己方地盘,这样的帮派也会有些用处。”
“子娆。”他轻呼她的名字,短暂的尾音借由唇畔消失在温柔深处,那样炙暖的气息,似是一股强劲的深潮自渊海底处席卷而来。飞雪飘转流光,星夜幽柔灿烂,但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唯有他温润的呼吸带着淡淡微苦的药香和他身上冷雪般的气息,占据了全部的思绪。子娆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真正深刻的感情。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眷恋,就仿佛无尽的生命,不灭的光阴,无论怎样的生离死别,轮回流转,都不会消失凋零。苍茫天地,不离不弃,风雨红尘,不失不忘。
子娆靠在他怀里,静静睁开眼睛,一手按上他的心口,“是,你若不要我,我便毁了你,毁了王族、九域,你的整个天下。”
那邵行天仰首大笑道:“庐老大好大的口气,我铁旗门岂会怕了你这替宣军鼓吹造势的走狗。血沙帮这两年虽然四处扩张,但恐怕还没有踏平铁旗门的实力!”
不知过了多久,子昊才放过怀中女子,深深吸了口气,闭目靠向身后大树,轻声说道:“子娆,子娆……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庐老大眼中闪过显而易见的怒意,但他尚未开口,忽然有人阴森森地道:“血沙帮不能踏平铁旗门,再加上我天荒道如何?”随着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千灯阁中庭忽然多出一个人来,其人一身灰衣,形容枯槁,灯光下脸色惨白不似活人,一对长眉直垂到眼角,衬着淡而无色的双目,活像从坟墓里钻出的鬼影,让人看着就觉浑身不舒服。
她说的没有错,那一天在策天殿上,他们都不是真心。但其实根本无需任何解释,他们心中从来清楚,他为她抛弃宗族,不惜倾战天下,她为他逆行杀父,情愿弑天灭地。相思相念若不相见,情虽彻骨,却亦从容,但若直面相对,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难以放开彼此。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修冷的眉,温柔的眼,削薄的唇。指尖辗转,幽香流离,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她用柔柔情丝困住了他,困住了目光也困住了心。子昊不作声,伸手握住唇畔柔荑,细细端详眼前魅冶清艳的女子。几片梅花落上她的发梢,落入他温润的眼底,香雪清冷,衣袂缠绵,仿佛是久远的画面,镌刻进十载记忆,三千岁月。
子娆回头看去,只见长街上一人孤身单骑狂奔而来,身后紧追着十多骑正弯弓搭箭的血沙帮帮众。
子娆抬起头,一瞬不瞬看着他,眼梢修长勾起妩媚的柔光,“子昊,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喜欢看你这样,讨厌你把什么都藏起来,做那个喜怒无形的东帝,就像我不愿做这个九公主一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羡慕离司,她虽然只是长明宫一个小小的医女,却没有错过你生命中分毫光阴,也可以天长地久永远地陪伴。”
哧!哧!哧!
白雪白衣,月下无尘,这一刻他的笑容如此真实,没有那些面具与顾忌,那些掩饰与隐忍,一言一笑真真切切,就像在人心头落了蛊,下了毒,无药可解也无法可医。
随着这人出现,千灯阁外围院墙上同时现出一批黑影,邵行天脸色微微一变,随即目中精光大盛。这时候,与子昊他们隔着中庭相对的三楼厢房中传出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天荒道蒙渠先生、血沙帮庐帮主大驾光临,我铁旗门原本该好好招待,不过今晚恰好有贵客在此,不知二位可否卖秦某一个薄面,一起入座喝杯水酒,明日正午在城西广场,我们再当面解决此事。”
直到她披上嫁衣,将为别人的妻子;直到她误传死讯,远赴别国他乡。他让她不要回来,以王兄的口气将她阻在千里之外,固然是怕帝都大战将起,令她再次涉险,却更加是不敢与她相见,这个心魂相连无法割舍的女子。然而她终究回来,用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将他们之间最后的秘密一剑剖开,亦剖开了两人彼此的真心。
此人言辞彬彬有礼,透出一股气定神闲的从容意味,亦是息事宁人,不愿引起争斗。他开口时,邵行天瞪了血沙帮众人一眼,随即收起兵刃跃上三楼。庐老大却冷哼道:“杀人偿命,秦师白你若识相,便自己处置了凶手乖乖磕头赔罪,否则今晚千灯阁中的人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若不是策天殿前生死相绝,或许两人永远不会迈出这样一步。纵然之前他们早已关心对方胜过自己,但谁也没有仔细想过内心深处真正的感情。于子娆来说,自幼所亲所爱是她的王兄,是这世上唯一疼惜她的亲人,为他做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而于子昊,虽然早知子娆身世有异,却自知天时不久,肩头更负家国重任,心中所愿唯有护她乱世平安,为此纵以自己的生命交换,也是心甘情愿。
话音一落,千灯阁内外顿时鸦雀无声,跟着有数声不满的冷哼响起。子娆凤眸微微一眯,说道:“这人好生张狂,是仗着姬沧撑腰吗?”
箭矢离弦疾射,眼见前骑便要没在夺命的箭光之下,马上那人一声叱喝,凌空弹离马背,连续两个急翻,落在千灯阁二层雕栏之上。
他声音柔和平静,不似玩笑。漫天雪光点点飘零,落上他略微上扬的唇角,笑痕如月,容色若雪。
前方骏马惨嘶滚地,先是前蹄跪倒,跟着冲出数步之外,被十余支劲箭射得七窍流血,惨死当场。街上行人惊呼走避,千灯阁前顿时一片混乱。那人却毫不动容,霍地拔刀出鞘,向着楼下大声喝道:“庐老大,有种跟我单打独斗,一决胜负!”
子昊低头看她,黑暗中那双清光流离的凤眸,太美太艳便是煞。桃花煞,艳如血,她的手掌覆在他心头,只要真气微微一吐,便真正会要了他的命。他却忽然轻轻地笑了,低声道:“那样也好,很好。”
下方血沙帮帮众纷纷勒马,成半月形将千灯阁围住,人人目光凶狠,盯着楼上那人。当中被称作庐老大的彪形大汉在马上恶狠狠地道:“邵行天,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当街杀死我血沙帮的兄弟,莫以为逃入千灯阁便能捡回性命,今晚铁旗门不对此事有个交代,我们便踏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