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声尽（第1 / 8页）

他吃完羹，告个假撒出去玩了。弥生趺坐在案前给他收拾文房。眉寿挨在边上吐了吐舌头，“我看这孩子是在胡说，郎主的脾气女郎多少也知道一些。这阵子一直在园子里，进进出出从没有粗声大气。连那些家奴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我实在想象不出他打人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接下来的日子很轻省，看书练字，养花养草。院里种了棵高大的楝树，长在背阴的地方。午饭过后在树底下摆张美人榻，弥生在那里歇觉，风一吹落英满头，别有一番浪漫惬意的味道。

“孩子的话，那么较真干什么。”她把墨块放进酸枝木四宝盒子里，不以为然。

她捏了捏百年肥胖可爱的小脸，笑道：“你别急，我信你的话。下人无状，你不要同她一般见识。过两日你阿叔大婚，我带你一道去，好不好？”

她答不上来，“是个故人送我的，我也不知道哪里买的。据说是从胡人手上得来的，长不大，叫蝴蝶兔。”

百年犹豫了下，“我不想去，九叔凶，我有些怕他。”

百年问：“那是在哪里买的？”

弥生眼巴巴看着他，“做新郎官的时候一般都很和善的，你别怕，不是还有我在嘛。咱俩在一起，最多和他见个礼。他很忙，没空搭理我们的。乖百年，你和我一道去，我给你买羊角风车。可要是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家家一个人忒寂寞了，回头你阿耶回来骂人，就让他骂我好了。”

百年耷拉下了脑袋，嗫嚅着：“我没有瞎说，阿耶就是这么对我阿娘的。百年喜欢家家，不想让家家也挨打。家家还是小心些，放把剪子防身也好。”

弥生有些意外，百年的描述和二王的为人大相径庭，怎么可能呢？大约是孩子做梦或者臆想，当不得真的。她在他肩上拍了拍，“别瞎说，被你阿耶听见了要不高兴的。”

弥生和元香交换了下眼色，元香皱起眉道：“大公子，这是你阿娘教你来说的吗？”

百年重重一颔首，“我已经是家家的儿子了，我阿娘曾和我说，跟着家家才有出息。阿耶不喜欢我阿娘，我以前看见阿耶拿鞭子打阿娘，不许阿娘穿衣服，叫阿娘跪在那里……”他说着瑟缩了下，“好可怕，我阿娘被他打得满身是血，还不许我说出去。家家，阿耶对你好吗？阿耶喜欢你吗？”

大邺建朝以来等级森严，大妇和婢妾间一般不走动。没有传召，连晨昏定省都不必。因为妾侍地位实在太低，连进上房的资格都没有。自己不能来搬弄是非，主意打到了孩子身上。元香立刻就想到这个，叉起了腰对弥生道：“殿下要容忍下人泼郎主脏水吗？依我说叫来问问，也好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弥生摇摇头，“那可不成，你要我另买只给你，这只养得时候久了，舍不得了。”

百年经不起她这样劝解央求，想了想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勉为其难吧！”

“家家这兔子好玩得紧，送给我吧！”

弥生眉开眼笑地撸他的头发，“这才是好孩子呀！”

百年如今住在边上的小跨院里，每天学里回来就由奶娘带到她面前来问课业。美人榻边上供了个小桌，点上一炉檀香，他在那里做学问。写好了字背书，书背完了就吃碗糖莲子。弥生跟他坐在一起吃小食，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聊学堂里有意思的事，聊弥生养的小兔子。

百年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小小的人坐在席垫上，纱笼帽、广袖衫，就是个缩小的广宁王。弥生看着很喜欢，弯下腰问他：“百年，你愿意给我做儿子吗？”

百年一听躁起来，昂着脖子道：“我没有扯谎，不许去问我阿娘！我本来就是悄悄告诉家家的，你再去问她，我算怎么回事呢？”

弥生霎了霎眼，乐陵王殿下学富五车，居然被胡人骗了，看来也不是那么滴水不漏的。她笑了笑，“我那故人经常自以为是，自大又猖狂，出点差错也难免。”

弥生冲元香丢了个白眼，嫌她在百年面前口没遮拦。这么小的孩子，就是有心要教他，他也不一定能学得会。元香胡子眉毛一把抓，万一冤枉了人家，叫人说她没有容人的雅量！

百年失望地叹口气，“家家的故人被人骗了，蝴蝶兔毛色偏黄，两只耳朵短小些。家家的兔子眼睛一圈有黑线，耳朵竖得那么高，分明就是只海棠兔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