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声尽（第2 / 8页）

他笑了笑，一头说一头挽起袖子替她打水。弥生看在眼里，心头唯感遗憾。这么恭勤真诚的人，运气却那么不好。他绞了帕子递给她，她接过来放在一边，径自去牵他的袖子，低低道：“殿下，其实咱们的婚姻里，有福气的那个是我。你那么好……”

元香见势不妙，忙来安抚，“女郎别听她的，她不会说话，老毛病了。她是怕女郎尴尬……其实女郎不必担心，咱们一路陪着女郎。况且还有佛生娘子，还有大公子，乐陵王殿下若是不尊重，也难绕过这么多人的眼睛去。”

他点了点头，“南苑一个刺史作乱，里头牵扯了些事，要我亲自去处理才成。对不住，大婚没多久就撇下你一个人。你且捺下性子来，毕竟大王死后圣人还未立太子，这趟是我建功的好机会。倘若一举拿下，那我便能还你个皇后的衔儿了。”

“我想叫府里管事把贺礼送到九王府，我就不过去了。”她慢吞吞道。这念头在心里酝酿了好几天，总觉得没什么可行性，到现在才说出来。

她愕然抬起头来，“怎么偏是那个时候？外埠出了事吗？”

果然元香她们都表示反对，“郎主不在京里，女郎再不去不合常理。先不说别人怎么看，就是郎主跟前也不好交代。到时候没什么事反倒弄出事来。女郎光明正大，谁能挑你的刺呢？”

他笑吟吟看她，即便只是看，也是心满意足的。稍隔了会儿道：“九郎下月成亲，我那时候怕是不在京畿，到时要你一个人赴宴了。反正十一王妃也要吃喜酒去的，不怕没人做伴。”

还没走就开始想家，早些把事办妥，也好早些回来。他转过脸去，在马臀上抽了一鞭，那马直往城门方向跑开去。弥生目送他，奋起的马蹄后扬起漫天尘土，渐渐走远了，看不清了。

元香却很忧心，“还是提防些吧，画龙画虎难画骨，谁知道将来究竟怎么样呢。万一哪天发作了，女郎怎么应对？”

“等着我回来。”他说，脉脉一笑。

弥生倒没想过自己会挨打，愕然抬起眼，“打我做什么呢？”

他骑在马上低头看她，她云髻高盘，眼波明媚。站在日光下，那点从容淡定的做派莫名叫人平静安宁。

她叹了口气，不是挑刺的问题，实在是害怕。害怕再进乐陵王府，怕见王宓，怕见他。为什么总是撇不清呢？她很满意目下的生活，若是再去那是非地，又要被搅得心烦意乱了。

她到底不好意思，接了手道：“我自己来。”

眉寿觑她的脸色，“女郎心里莫非还有九王殿下？”

他有些压抑，喃喃道：“我有什么好，等同废人。”大约是嫌话题太沉重了，自顾自展开帕子给她擦脸。左一下，右一下，放轻了手脚，像在照顾孩子。

她像被针扎了似的，霍地撑起身子来，“胡说！你哪只眼睛瞧见的？”

眉寿却看得很开，“我听说过元妃的事，那婆娘那样肆无忌惮，郎主还不是拿她没法子。咱们女郎可不是那些小门子出来的，他就是要动手，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她送他出门，他身边的小厮是她新挑的，心眼很是伶俐，在他跟前伺候她也放心。也没旁的可嘱咐，单叫他仔细身子，闲了写信回来，快些回转。

话不是这么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在婆家不顺遂，也只有怨自己命不好。更别说他将来继位称帝，谢家再心疼女儿总不能和皇帝为敌……她越想越歪，忙拉回了思绪，拂了拂袖子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真要是那么糟，我也没什么不能豁出去的。横竖过得一日是一日吧。”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奉命出京了，弥生替他准备好换洗衣裳和细软，原想送他出城，他一百二十个不答应。只说不愿意她劳顿，天热起来了，还是在家里将养着好。临走时鼓起勇气在她颊上亲了一口，弥生没说话，却有静而温暖的细流流过心头。

弥生恹恹的，重回榻上歪着，手里团扇摇得三心二意。远处隐隐有一两声蝉鸣，她掉过头去看，几卷残云吊在天际，看久了，仿佛美人典雅工丽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