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瘦（第2 / 6页）

她难堪地避让开，“我先头和你说的，你想好了没有？把虎符交给太皇太后，然后我们离开邺城。”

她被突然产生的念头感动了，觉得看见了希望。走出那个牢笼，劝他放弃名利，她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成功了百年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成功了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这样想来简直就是绝妙的主意！

他琢磨了下，“似乎也可行，只是不可操之过急。既然你一心要百年做皇帝，那就得在离开之前替他扫清障碍。尔朱文扬的势力不容小觑，长此以往，将来大邺江山难免要落入他手中。待我将他连根铲除，太傅一职交托给庞嚣，这样咱们才能走得安心。否则只怕前脚离开邺城，后脚追兵就赶到了。”他撼了她一下，“卿卿，这么安排，你说好不好？”

“母亲那里不是知会过了，说去十一王府探望你阿姊的吗？这样的话，留宿也没什么。”他在她的震惊里夷然地笑，“再说先头谈的事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你这一走可是半途而废。”他抚抚下巴，“这槐林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不是羡慕人家农户吗？你瞧，眼下样样靠自己，也先让你体验一回那种生活。”

他斜了她一眼，“到我这里来，穿着他的行头，你这是打我的脸吗？”

“你……你这是……”弥生感到危险，他步步为营，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弥生被他放下来的时候有点尴尬，呆站在地中央不知所措。他也不言声，把她的氅衣解下来，推开窗就扔了出去。她哎了声，“我的斗篷！”

他飞了她一眼，“和百年在一起时候长了，口吃也会传染的。”言罢叹气，“说起来，咱们大邺可算是最开明的朝代了。龙椅上坐个结巴，真是闻所未闻的。多亏了你这位太后，你的坚持让他在庙堂上接受士大夫们的三跪九叩，也算了了珩临终时的一桩心愿。”

她红了脸，只要能让他放弃和百年争夺天下，能还彼此清静无为的生活，这件事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可她终究难为情，别开脸道：“要看造化的。”

他却不紧不慢地朝月牙桌前去，指指对面道：“坐下说。”

他在她额上吻了吻，“我以前给自己算过卦，命里有两男两女。我又不打算有别的女人，看来都得靠你了。”

他说话总是这样，一语双关，能占便宜绝不错过。她听得心头一颤，也不再兜圈子，只道：“轻宵说你明早要出远门，我这么晚来打搅你也是出于无奈。夫子神通广大，我不说，想必也能猜到我的来意。”

那样长远的事，用不着急着考虑。眼下她只计较他到底答不答应她的提议，因追问着：“夫子，你给我个准话。”

槐林深处有栋屋子，大木柞，黑瓦白墙红抱柱。弥生走得更近些，看见门前的台阶上站了个人，依旧是白绢纱的广袖襕袍，习惯性地拢着两手。见马车杳杳驶来，脸上露出轻浅的笑意。待车停稳了，他上去开车门，门后的人拢着风帽，整张脸都掩盖在茸茸的镶边后面。他认得这件大氅，虽然叫他有点不痛快，也不好立刻发作出来，只是隐忍着，将她一把抱下车。他没打算让她自己走，干脆一气儿送进屋子里去。

弥生无言以对，他说得没错，若是不让百年称帝，单凭结巴这一条就够了。所幸太皇太后念着和珩的母子之情，并没有当即废黜他。

车子上了一条笔直的小路，铜铃叮当里往前奔去，渐渐有亮光撞进视野里来。一簇簇火红的灯笼高高挑在枝头，把这凋零的冬季装点出别样妖娆的味道。

“你是个傻丫头，”他和她贴身站着，“你不知道为自己考虑。我倒奇怪，我这样的人，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死心眼的学生来呢？也许因为自己匮乏，就分外向往，所以我才会这么爱你吧！”

她探身朝外看，渡过洛水出平昌门，再往南人烟逐渐稀少了。记得以前他提起过槐花林，那时候她并没有太上心，没想到他果真把那片林子买下来了。只是初冬时节，叶子都落光了。十里槐林在暮色里延伸，枝丫纵横，难掩萧索之意。

他踅过身去，“你不是有事来找我吗？先帝看着，那可什么都做不了。”

他唔了声，转过头看槐林夜色，状似懊恼地嘀咕：“霜下得这么厚，外面一定很冷。我看你今夜还是留下来，不要走了吧。”

环境对人的影响其实很大，她在宫里可以义正词严，因为那宫阙给她壮胆，时刻提醒着她的身份，她自然而然就能摆出威仪来。可是一旦离开那里，感情上没有了支撑，她还是那个不怎么上进，甚至有点唯唯诺诺的笨学生。

弥生虽然傻，他话里的意思还是能听懂的。不好意思拆穿，只有装糊涂，“出来的时候宫里人都知道，夜不归宿总归不好。”

她嗫嚅了下，“那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