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花瘦(第3 / 6页)
“你叫轻宵去探他在哪里,给他传个话,我明日去拜会他。”她思量了下,“回头到昭阳殿回禀一声,就说……十一王妃将临盆,我要出宫去瞧她。”
他乐颠颠地出去了,她跟到门上去找来时乘坐的车辇,想是早被他打发走了,哪里还有半点踪影!她惘惘地立着,这样真的合适吗?他可以由着性子来,自己好歹是太后的衔儿,不说外人怎么议论,首先百年跟前就失了体面。
弥生有些怕,怕单独见面,怕再有什么牵扯。可惜形势不由人,她终究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不多时他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热水进来,忙着绞帕子给她擦手净脸。弥生被他弄得没法,挣扎着要抢手巾,“我自己来……”
门外有女官进殿里来,定睛一看是轻宵。自从知道她的身份起,弥生就把她调到司衣上去了。不要她在跟前伺候,但是人还留在长信殿。鉴于九王的关系,还有用得上她的时候。
弥生愕然看着他,这算什么?她来要虎符,虎符没见到,他又想借机轻薄她吗?安置就罢了,还“咱们”,亏他说得出口!
没有庙堂上的纷扰,宫里的日子静得像无声的流水。一卷檀香点着,明灭之间眼看着燃尽了。再抬起头来,宫婢们已经站在廊庑底下拿长篙子摘灯笼,备着上夜点灯了。
她让开一些,“那南苑调兵的事怎么办?”
醒来的时候心里发空,自她爱上他那刻起,他就没有从她梦里走出来过。算算时间,大半年了,直到现在还是一样。奇怪她明明恨他的,却还是心心念念地记挂。
马车到底比羊车快很多,路上有不平整的地方,车轮碾过去,人都蹦起来半尺高。她抓着车围子,恍惚有种逃难的错觉。看窗棂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弥生心里感到空前的乏累。其实就此远走天涯,未尝不是个好结局。如果能带他一起走,他们两个隐居世外,再也不计较朝堂上的得失,那对大家不是都很好吗?
她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他,万一他解决了尔朱氏,重又留恋权势不肯退让,那百年就真正没有依仗了。
太后这么晚出宫城,但凡听说的人都会很惊讶吧。孀居的寡妇夜奔,没有规矩,不合常理。可是怎么办?她是没有办法。谁愿意过得这样动荡呢?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也需要平静的生活。她情愿对着一盆花、一棵树坐上一整天,也不想为了同她没有太大关系的纷争奔波操劳。
她仰起脸看他,“夫子此话当真吗?我怕你又骗我,你不要让我落空。”
她换了进宫前穿的衣裳,一件蔓草裲裆,一条熟锦袴褶。天冷了,入夜奇寒入骨。衣架子上有珩以前用过的鹤氅,她着人改短了,就像寻常妇人一样,她偶尔也会穿亡夫留下来的东西。不为做给别人看,其实就是个念想。包在那宽大的斗篷里,会觉得安逸和温暖。
他自顾自放下窗上的撑杆,一面应道:“出不出兵,待我回去看局势再定夺。先帝继位前曾去过南苑,我在那里也安插了人,依我说压根没到这种程度。打仗不是好玩的,动一动,难免伤筋动骨。既然虎符在我这里,我就不能听之任之。究竟怎么样,还要视情况而定。”
她扭身歪在榻上,昏沉沉的,做了个讨厌的梦。梦到以前在太学时的情景,梦到他举着戒尺罚她抄书。一张坚冰样不苟言笑的脸,总是对她凶神恶煞的。
弥生对用兵打仗的事一窍不通,如今卷进朝堂党争也是被动的,非她所愿。她想起珩从南苑回来还很高兴,说基本都已经平息了。仅仅半年,怎么一下子又要打仗?似乎不排除借口出兵讨要虎符的可能,现在真真假假也弄不清,她夹在当中进退维谷,愁也要愁死了。
眉寿应个诺,领命去办了。
“你别操心,都交给我就是了。”他说,到架子上拿了盆,冲她抿嘴一笑,“你坐着,我打水来伺候你洗漱。”
他略一怔,“尔朱文扬为充国库加重赋税的事,你知道吗?他太急功近利,任由他掌控朝政,你向往的农户生活马上就要变得水深火热了。”
“明早就要走吗?”弥生叹了口气,是真是假摸不透,横竖有求于他,也只有按他说的办了。
弥生计较起来,百年向尔朱文扬透露他们的关系,那位太傅立刻就给百年出了主意,要利用她来讨要虎符。这人的用心委实险恶,可她不敢把这些内情告诉夫子,夫子若是知道百年干的蠢事,会不会改主意直接把他赶下台?
轻宵过来欠身行礼,“才刚接到殿下吩咐,婢子便出了趟皇城。乐陵王回话了,明日一早要往定州去,今晚倒是有时间见殿下。这会儿他人在城南槐花林,倘或殿下首肯,婢子即刻命人备辇去,天黑之前还来得及赶到。”
“你宁愿相信一个臣子,也不愿相信我?”他越发黏缠,笑道:“我若是再骗你,你就算拿刀来杀我,我也绝不反抗,成不成?”见她半张着嘴发愣,他趁势又道:“其实这世上你最不需要设防的就是我,我便是自己苦煞,也绝不会让你落难的。你瞧时候不早了,咱们安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