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佯醉(第2 / 6页)
眉寿坐到旁边的杌子上绣帕子,想起昨晚乳娘的一席话,接口道:“现今好赖人也分不清了。我看着六郎君脾气秉性都很好,却不想众人都防着他。”
夫子微醺,脚下仿佛也不稳当。无冬和无夏上前扶他,被他抬手隔开了。他不乐意,没人再敢造次,无奈只得先回园子里张罗寝具去。
弥生嗯了声,寻思着肯定是琅琊王家求婚的消息问了夫子意思,夫子表态说不合适,惊着了阿娘,阿娘才巴巴儿地跑来告诉她。她强自按捺住了,饮啖如常,“什么消息?阿娘快说,我听着呢!”
她暗里鄙薄,夫子春情荡漾了,高大形象瞬间打了折扣。再偷着看那女子一眼,正对夫子不住地眉目传情。大约知道他的身份,又贪他年轻英俊,有意要攀搭上这根高枝。
沛夫人打了帘子进来,边走边道:“你且坐着莫动,自己娘儿们,还计较这个!”让婢女服侍着在玫瑰椅里坐定了,拢着手炉道:“我才得了个消息,过来说与你听。”
罢,她还是早点回去洗洗睡吧!搅了人家的好事,往后日子就不好过了。她很知趣地退后一步,满满行上一大礼,“学生不能从旁侍候,夫子请多保重。学生恭送夫子!”
弥生直起身,贪暖赖着不肯下地,盘腿坐在胡床上,撒娇道:“阿娘快坐,我冷,不下来迎接阿娘了。”
“我知道正中你下怀,你原就嫌人家体胖,这下子好了,遂了你的心愿。”沛夫人坐着,捏着拳头敲打膝盖。弥生知道她天冷时有关节痛的毛病,忙叫人烧炭盆来。上头罩了铜罩笠,搬到她腿弯子底下来烘烤。眉寿跪在一旁给她捶腿,疏散一阵像好多了,她才又道:“我正要问你,乐陵王殿下这样表态,是不是你同他说了什么?可是私底下求了他?”
她有了点怨气,这么等下去,天知道多晚是个头!一梗脖子真想走了,里面倒传出击节声来。
弥生被她母亲说得心头直跳,“阿娘别胡乱猜测,这话叫夫子听见了砢碜死人。如今王家的亲事是不成了,暂且放一放再说吧!我还年轻呢,也不愿这么早嫁人。”
天上还有一丝余光,宴会可算是结束了。里面服侍的仆婢挂起门帘,满面红光的郎君们鱼贯而出。弥生大喜,忙快步迎上去。谢恒嗬了一声,“细幺等了多会儿?脸都冻僵了!早知道你在外面,我送杯酒出来给你暖身子多好!”
沛夫人有点模棱两可,“我也吃不太准,但顺着话头捋,八成就是这意思。若当真有了打算,究竟是哪位王呢?我估摸着是六王玦,只有他的嫡妻位置还空着。横竖总不能是他自己,自古也没有夫子娶学生的道理。”
他的脚尖却未挪动,稍一顿道:“我也乏了,还是回去歇息吧。”又对谢朝他们拱手道:“你们且高乐,我就不作陪了,等下回寻个机会再聚不迟。”
这头正说着,廊庑下的小婢通传:“大妇来了!”
他自顾自地下了台阶,弥生古怪地看看兄长们。谢洵和一干兄弟似乎怏怏的,无奈朝她挥挥手,示意她跟过去伺候。如今主角都走了,剩下他们也无趣,便扣上了风帽,一个个都散了。
弥生折了一段馓子叼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嚼,垂眼道:“都是因为他的出身,若他也是家君的骨肉,哪怕是庶子,谁敢说半句闲话?如今好了,白玉落在泥沼里,谁都敢上去踩一脚。”
天上雹子打得人生疼,弥生撑着伞给夫子引路。西北风刺骨,关节上的肉皮儿要绽开似的,她只好不住地换手执伞。
弥生不理他,对谢允一笑,转而和慕容琤唱喏,“夫子玩得可尽兴?学生伺候夫子回下处?”
弥生原先和夫子议这件事的时候,夫子的确说起过,将来要配只能配慕容氏。她料想着十有八九是旁枝的郡侯,或是下辈里的宗亲。可是母亲说的是诸王,她却摸不着头脑了,“诸王都有正妃,难不成要让我去做小吗?夫子说得明白吗?还是阿娘听岔了?”
谢朝和谢洵交换一下眼色。男人家的事在她面前不好明说,只含糊道:“咱们回头还有乐子,殿下这里我们来料理,你回自己园子去吧!”
果然,沛夫人叹息,“你和王家大郎的婚事怕是结不成了。九殿下说一千道一万,横竖是不答应。只说你是谢家长房嫡女,嫁与王家欠妥当。我听他言下之意,恐是要将你配给诸王中的一位。”
弥生看看夫子,他脸色微红,衬着那雪白的皮肤,居然显出淡淡的娇媚来。刚想问问他们要往哪里去,门里出来个穿绛纱复裙的女子,柳眉弯弯,眼波流转。看着虽有些俗丽,但不可否认是个美丽的人儿。她呆了片刻突然明白了,这些不学好的哥哥当真要把她家夫子拖下水了!夫子眼里有灼灼的光芒,看得出很受用,也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