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2(第1 / 2页)
口中这样说,身子却未动,心内寻思,还有一个必是昨夜“坐更”,这会儿口角流涎,睡得跟死猪一样。丫头、小厮、听差、厨子在大厨房摇会,得好一会儿的工夫。既无人见,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要紧。
这一想胆便大了,先侧身听了一下,确无人声,方始往西移动脚步,将走近时,一看里面垂着窗帘,不由得冷了半截。再一想:日光正烈,人影在窗,根本就偷看不成!又冷了半截,暗暗叹口气,掉头而去。
哪知就在一转身之间,有了意想不到的发现,窗壁之下,离地尺许,开了约莫四寸见方的一个“猫洞”。惊喜之余,亦不免畏惧,但一想到机会只在出水与着衣之间,稍纵即逝的短短片刻,不由得大为着急。立即伛偻着身子,掩过窗下,双手撑地,把个脑袋使劲歪向一边,终于能从窗洞中看到里面了。
先看到的是满地水渍,再看到朱漆的大浴盆,盆边搭着一条湿淋淋的浴巾。眼向右移,是一堆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方猩红的兜肚,格外显眼,及至视线吃力地往左搜索时,终于看到了他想看的人——她正精赤条条地坐在杨妃榻上检点衣衫,及至一站起来,恰好面对着“猫洞”,浑身上下,白是白、黑是黑,凹是凹、凸是凸。李煦口干舌燥,耳边“嘭嘭”的,一颗心跳得布鼓雷门般响。
怎么办?他惶急地自问,思虑集中在那扇门上,而疑问极多,门是虚掩着,还是上了闩的?如是虚掩,自然一推即开,那时她会怎样?惊喊、发怒、峻拒、闪避,还是顺从?以她平时的孝顺识大体,多半会巧言闪避,这只要拿定主意,不上她的当,软哄硬逼,总可如愿。可是,里面如果上了闩,一推不开,问起来怎么说?
晚晴轩常来,不过都是他的儿子李鼎在家的时候,像今天这样却还是头一回。不过青天白日,也不用避什么嫌疑,“咳嗽”一声往里踱了进去。
咳嗽竟无人应声,却看到一个丫头正匍卧在后廊竹榻上,睡得好酣。是了!他在想,儿媳妇待下人宽厚,这么热的天气,必是让她们歇着去了。
他有些踌躇,站在堂屋里颇有进退维谷之感,而就在这只闻蝉唱,不闻人声之际,发觉有种异声,细辨是一阵一阵的水声,再细辨是发自浴盆中的声音。
他突然有种冲动,这种冲动过了六十岁就越来越少,到近两年几乎不曾有过,而此时茁然勃发,那双脚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
越走越近越清楚,声音发自最西面的那间后房,正是儿媳妇的卧室。听轻哼着的“山坡羊”,更可以辨识,坐在浴盆中的,确是儿媳妇。
无话可说,说起来是一场威严扫地的大笑话!就算她不说,自己见了她亏心,先就怯了三分。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于是他站住了脚,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高了声音问:“怎么没有人哪?”
“啊!”窗内是十分诧异的声音,“老爷子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谈件事,顺便捡了你掉的一支簪子,带来给你。”李煦又问,“丫头怎么一个不见?”
“一个告假,一个病了,一个给我倒了洗澡水,忙忙地就上大厨房摇会去了,应该还有一个啊?”鼎大奶奶紧接着说,“爹,你老人家请在堂屋里坐一坐,我就来。”
“不忙,不忙!你慢慢儿洗吧!我等一等,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