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4(第1 / 1页)
等他将这番意思说了出来,沈宜士与李果都深以为然,觉得大局确有许多大不可解之处。
于是反复研求,议论彻夜,判断是凶多吉少,结论是及早设法,希望是保住职位——一朝天子一朝臣,织造世袭,究竟未奉明旨;倘或调职,不过个把月便得移交,偌大银子的亏空,从何弥补?
这样一想,心境大见开朗,胃口也就开了,居然吃了两饭碗的野鸭粥,放倒头好好睡了一觉。
不过四姨娘却不大放心,叫丫头将李鼎找了来说:“到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常听你姑夫说:四阿哥与十四阿哥,实在不像一母所生,一个厚道,一个刻薄。四阿哥而且喜欢假装清高,是很难惹的人。你倒跟沈师爷他们好好去谈一谈,弄清楚了来告诉我。”
于是李鼎请了沈宜士与李果来,转达了四姨娘的意思,希望有个切实答复。沈、李二人面面相觑,好久说不出话来。
这一来,李鼎也有些发慌了,“请两位直言无隐。”他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四姨的原意,也是问祸不问福。”
“福祸实在很难说。”沈宜士跟李果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取得默契,决定说实话,“我跟客山兄一直在推敲这件事,觉得有两个地方,迹象不妙。第一,现成的平郡王在那里,何必又老远派延信去接管印务?”
持着李果所默写下来的,来自王千总之手的抄件,李煦的眼睛发亮了!但亦只是像石火电光般一闪,随又归之于困惑。
“你们的看法如何?”他问李果与沈宜士。
“客山兄,”沈宜士说,“你见闻较切,你看呢?”
“我一路在想,局势似乎还没有稳定。目前在妥协的局面,八阿哥受封为亲王,自然是一种安抚的手段。既有上谕,章奏出纳必经总理事务的两王两大臣之手,八阿哥居首席,自然可以居中用事。不过,这种妥协的局面,能够维持多久,实在难说得很。”
“一点不错!”李煦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一上来,两王两大臣的意见,就跟新皇不合。”
“这,这是说,新皇不信任平郡王?”
“应该这么看。”沈宜士又说,“上谕中特为指定两个副都统,跟恂郡王和二阿哥的世子弘皙一起进京,似乎是心有所忌,派人监视。”
“这一点,”李果也说,“实在很叫人不安。”
“其次,照上谕上看,似乎西陲的军务、政务实际上以年羹尧为主,延信不过因为公爵的关系,领个管理大将军印务的虚衔而已。”
沈宜士这一说,更使李鼎觉得平郡王不为新皇所重,竟连管理印敕的虚衔,亦靳而不予。同时他也联想到,一直圈禁高墙,从未受封的十三阿哥胤祥,一释放便是亲王,而同母弟又为先帝所爱的恂郡王反而不能晋位,相形之下,不但显得薄其所亲,而且胤祥之封亲王,似乎别有缘故。
李、沈二人,相顾愕然,细细参详,方始看出夹缝中的文章。“旭公是说大将军的印务?”沈宜士问。
“新王要交给延信,议奏却说要交给平郡王,这——”李果也点点头,“不能不说是无形中驳了新皇的意见。”
“话虽如此,也还有解释。”沈宜士发现李煦的忧虑,又添了几分,便有意持乐观的看法,“谕旨固属周详,仍有漏洞。延信未到军前,接管大将军印务以前,应该有人护理,加一句‘印敕暂交平郡王纳尔苏署理’,这个漏洞就补起来了。”说着,趁李煦疏神之际,向李果使了个眼色。
在沈宜士,这个眼色仅是示意李果,不要驳他的话,而李果却能充分领会沈宜士的用心,所以进一步帮腔,“这个看法很精到。”他说,“不论新皇的皇位如何得来,要安定大局,非得八阿哥协力不可。朝中既有封了亲王的八贝勒护持,军前又有平郡王署理大将军印务,为谁说几句话,一定亦很管用,旭公大可放心。”
李煦很精明,但耳朵较软,尤其是好听的话,更易入耳。如今听得沈、李二人一唱一和,自己想想,实在也不必戚戚。而况恂郡王一到京,新皇当然也要加恩重用,希望和衷共济。这一来,又多一重奥援。将来纵或不能再有前几年那种巡盐的好日子,至少祸事是决不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