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5(第1 / 10页)
“好!那就一言为定。”曹震站起身来说,“我去料理一点小事,顺便派人先去关照。至多半个时辰,来邀两位一起坐。”
果然,不过三刻钟左右,曹震便兴冲冲地来邀客,而李鼎却变卦了——他是在想,曹震既已回家,要约震二奶奶私下见面,就颇不容易了。难得有此机会,决不可错过。因而以身子不爽作为辞谢的借口。
“既然如此,”沈宜士说,“就作罢了吧!”
“不,不!”李鼎赶紧说道,“沈先生,你别为我扫兴!”一面说,一面装作劝驾,身子背着曹震,向沈宜士使了个眼色。
“沈先生、表叔,”他作了一个大揖,“昨儿个两位驾到,失迎、失迎。”
“上次我来,就听说你到海宁去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儿一早到家的。”曹震又说,“皇上交代,要办两堂花灯,限年内到京。花灯就数海宁一个镇,叫峡石的最好,我在那儿住了一个多月,日夜督工赶好了,哪知竟用不上了。”
这是说先帝宾天,明年元宵,未过百日,当然不能张灯贺节。李鼎便问:“你不知道听见什么消息没有?”
“是雍亲王接的位,做梦也想不到的事。”曹震转脸去应酬沈宜士,“沈先生,咱们有三四年没有见面了吧?”
“曹太夫人的话,倒是真知灼见。”沈宜士沉吟着说,“不过既然来了,安庆似乎还是可以走一趟,只是犯不着塞狗洞了,好好打点一份年礼,意思到了就行。”
“这变成师出无名了!本来是有事托他,不妨登门拜访,如今无事上门,不显得太突兀了吗?”
“那也无所谓,只说路过安庆,尊公叮嘱,应该去看看他。岂不闻礼多人不怪?八旗世交,并不一定要有事才能登门。”
他的说法并不能为李鼎所接受,不过还是同意作安庆之行。因为若说不去安庆了,就该立刻踏上归途,此非做客的时候。而且哀诏一到,朝夕哭临,曹家又哪里还能尽待客的礼数?这一来,就无法找机会跟震二奶奶见面,倒不如拿到安庆做个借口,才能在曹家逗留。
转念一想,实在也不必为了这个原因,徒劳跋涉,要想留下来,法子并不是没有。他很婉转地建议,不妨写封信问问他父亲。沈宜士心想,这也是正办,便点点头表示赞成。
“两年。前年秋天,足下到苏州来,不是还聚过两回?”
“啊,啊,对了!”曹震伸手将前额一拍,“这两年的脑筋不管用了!才两年的事,都会记不清楚。闲话少说,我奉陪沈先生跟表叔,到哪儿去逛逛,如何?”
“心境不好,懒得动。”李鼎苦笑答说,“刚才沈先生还在说,此时此地,是很难打发,我有同感。”
“别想不开!唯其心境不好,更得出去散散闷。这样,咱们也别上秦淮河,我弄个清静的地方,找几个文文静静、开出口来不讨厌的妞儿,陪着喝酒闲谈。既不招摇,又把日子打发了。两位以为如何?”
“唱曲子是反正不行的了!国有大丧,八音遏密。”沈宜士倒有些心动了,“光是清谈,亦未尝不可。”
于是,当夜由李鼎挑灯写信,将曹老太太的看法与沈宜士的意见,一并禀告父亲,请示行止。第二天一早,将张得海找了来,叮嘱他赶回苏州,尽快讨了回信再返回来。
“起码有三天的空儿。”沈宜士踌躇着说,“此时此地,日子倒很难打发。”
“是啊!”李鼎也是意兴阑珊地,“急景凋年,又遇到这种混沌不明的大局,心境坏透了!”
一语未毕,房门外有人接口:“谁的心境坏?”语落身现,径自掀帘而入的是曹震。
他比李鼎大十来岁,但打扮得比李鼎更年轻,枣儿红宁缎的皮袍,上套一件玄色巴图鲁嵌肩,用的珊瑚套扣;头上是一顶油光水滑的貂皮帽子;脑后拖着一根油松大辫,辫梢上的丝穗子拖到腰下;脚上是双梁缎鞋,白绫袜子;袍子里面一条扎脚绸夹裤,衬得那双极长的腿,更显挺拔。只是黄黄的脸上一阵油光,青毡毡的一片胡桩子,一望而知是酒色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