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8(第1 / 3页)
李鼎此时倒有些割舍不下了,抱住震二奶奶左亲右亲,好久不肯放手,震二奶奶也就由他。只是窗子上又剥啄作响了。
于是彼此松了手,等震二奶奶开了门,李鼎一脚踏出去,只见锦儿的背影,正好消失在后廊转角之处——那里有间小屋,便是锦儿的卧室,所以只有她到得了后院。李鼎一时感动,朝着她的背影,遥遥一揖,等直起身子来,震二奶奶正好到了他身边。
“你干什么?”震二奶奶没有看到锦儿的背影,因而诧异地问。
“这倒也说的是。”李鼎不由得信服了。
“这还在其次,顶要紧的是,皇上宽厚,只要人情上说得通的事,无有不准的。以皇上待咱们两家的恩典,若说要为子孙留个退步,皇上不但会准,而且高兴,作兴赏个十万八万银子,或者赏个好差使,亦都是包不定的事。”
“这一说,”李鼎吸着气说,“为什么不办呢?”
“问你啊!你们爷儿们不起劲,莫非倒是我们妇道人家来上折子?”
“唉!”李鼎重重叹口气,“机会恐怕错过了!不该错的,错得很可惜。”
彼此的心境都平静了。李鼎并不觉得对妻子有何愧歉,因为他相信他妻子是能容许他有此奇遇的。
“表姊,我倒想起一件事来了!”李鼎问道,“她常说要及早寻个退步,又说跟你深谈过,你也赞成。当时总没心思去听她的,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咳!提起这件事,只怕已经晚了!”
“怎么?来不及办了!”
“对了!看样子是来不及办了。”震二奶奶答说,“有一次她跟我说,千年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能指望天天有山珍海味,只要清茶淡饭,能安安稳稳过一世,就算是有福气的人。我说:是啊!我们家老太爷也常说:‘树倒猢狲散。’能有个就算树倒猢狲也不散的法子就好了。她说:有!她正是有这么一个法子。”
震二奶奶正待答话,只听窗外剥啄两下,李鼎还在侧耳静听。震二奶奶失惊地说:“你该走了!锦儿在催了。”
李鼎急忙坐起身来,摸索着穿好衣服,震二奶奶已从褥子下掏出来一个打簧金表,送到他耳朵边,按下揿钮,打出来的声音是四点三刻又十分,已是寅末卯初了。
“此刻走正好。”震二奶奶低声嘱咐,“出夹墙的时候,千万先看一看。”
“我知道。”李鼎问道,“回头在哪儿见面?”
“再说吧!总想得出法子。”
“想来她的法子也不高明,不然早就办成了。”
“你倒别说这话!世界上没有容易办的好法子。”震二奶奶说,“她说:趁现在挪动款子还容易,置上一片祭祀田,官府立案,只准收租,不准出卖。定出章程来,族中各房值年轮管,除了春秋祭扫以外,鳏寡孤独,或者清寒的族众,都可以靠这片田糊口活命。再说句不吉利的话,就算遭了官司,折产抵赔,立了案的祭田,也是不没官的。”
“这办不通!旗下没有这个规矩。”
八旗的规矩,本籍都算北京。不管是驻防,或者久宦,算出差在外;正主去世,叶落归根,仍得回旗。不准埋葬在外,更莫说造祠堂、置祭田。所以李鼎说他妻子的法子办不通。
“但是,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震二奶奶说,“你我两家,到底不是关外土生土长的满洲人,都是有老家的。你家在都昌,我家在丰润,由老家的族众出面置产,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