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2(第1 / 4页)
曹頫有个很得力的僚属,七品笔帖式雅尔泰,看了删改的单子,颇为不平,悄悄向曹頫建议:“改归改,送归送,还是按原章程办好了!反正也无从查考。”
“不可!这是家母的意思,不便违背。”
雅尔泰看他迂得如此,大不以为然,本来想说:内外有别。曹老太太虽是一家之主,究竟不宜干预公事。但深知曹頫纯孝,说这话或者有伤人子之心,成了逆耳的忠言。但退一步论,有件事却很可以说一说。
“果然是老太太改的,倒也罢了。只怕有人挟天子以令诸侯,甚至狐假虎威。堂翁,不可不察。”
曹頫本职是内务府员外郎,只算司官,但领着织造的差使,即是本衙门的堂官,所以雅尔泰称他“堂翁”。这位“堂翁”自然知道他是指震二奶奶而言,心以为然,却只能保持沉默。
果然,何谨的药很灵,不过三天的工夫,肿都消退了。塾里亦已开课,但芹官懒得上学,故意装作右手还隐隐作痛,不便于握笔,向塾里请了假。
本来请假先要告知曹頫,这一回却是例外,中门上传话出来,说“老太太交代”,派阿祥直接到塾里告知老师。曹頫知道了这回事,暗暗叹口气,懒得再管了。
这是震二奶奶的主意,目的是试探曹頫的态度,看他并未说话,知道曹老太太那天的一顿严厉责备,足收慑服之效。以后有许多事,皆不妨用“老太太交代”的名义,独断独行。
但有件事却须曹頫亲自出面,任何人都替代不得——内务府奉旨规定,江宁、苏州、杭州三处织造,每年轮派一员,护解上用衣料,进京交纳,同时述职。这年轮到的,正是曹頫。
起程的日期大致决定了,在十月初,事先要开单子,预备各处打点的礼物,算起来要六万银子,当然要跟震二奶奶去商量。
雅尔泰则如骨鲠在喉,既吐不能自已,复又说道:“堂翁不论于公于私,都不应该默尔以息。这个息正就是姑息,足以偾事,譬如上次上用绸缎落色,我早就知道是可预见之事,采办的颜料不地道,工又不够,哪里能逃得过上面的挑剔?我记得这话,我跟堂翁隐约提过的。”
“是的,你跟我提过。无奈——唉!”曹頫叹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我在本衙门三十年,历事三任,府上的家事,自然清楚。堂翁的处境,我亦了解,虽说凡事须禀慈命而行,不过到底是堂翁领着织造的差使,出了岔子,责有攸归,堂翁岂能辞咎?心所谓危,不敢不言,知我罪我,在所不计了。”
这雅尔泰年逾六十,曾受曹寅的熏陶,性情耿直,谈吐不俗,曹頫一向视如父执,颇为敬重。这时听得他的话,离座而起,深深一揖,很感动地说:“先生爱我,感激之至。忠言谠论,我自然谨记在心。”
曹頫这话,倒并非只是表面尊重,确是让他说动了,因而叫了管事的来,细问采办物料的情形,可是一无结果。因为此辈不是支吾其词,便是答一句:“这要问震二爷才知道。”
“四叔知道的,”震二奶奶面有难色,“今年出账多,进账少,年成又不好,租米只得往年的七折。上次为备小王子那份寿礼,已费了好大的劲,如今哪里去筹六万银子?只怕六千都难!”
曹頫愣住了,“那怎么办?”他说,“总不能两手空空进京吧?”
“办法当然要想。不过,单子总也要重新斟酌。”震二奶奶说,“有些塞狗洞的钱就不必花了。”
“单子是照往年开的。”曹頫有些不悦,“我倒不知道哪几笔礼是塞狗洞?你不妨拿给老太太看看。”
震二奶奶正要他这句话。将送礼的单子拿了进去,也不知给曹老太太看了没有,反正有增有减,改得很多。要增加的,大都是她马家有关的亲戚故旧,所减少的,即是曹頫这几年结交的,内务府、工部、户部的司官,对公事上能帮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