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3(第1 / 6页)
“凡事总有个缘故吧?又不是疯了,为什么非走不可?”
“我哪里知道?等你上了学,我到太太那里,那时候小莲还没有起来,太太一直留着我说话,到将近中午,小丫头来说:小莲要走了!等我赶回来一看,”春雨指着床说,“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样子。”
“那么到底到哪里去了呢?”
“交给她舅舅邵二顺领走了。”春雨紧接着说,“她也不知道怎么想来的,跟秋月说,非走不可,而且马上就得走。秋月再三劝她,她就像吃了秤砣似的,铁了心了。秋月没法子,跟震二奶奶去商量,说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让她走了吧。叫了她舅舅来,赏了五十两银子,把她领走了。”
“这,小莲是为什么呢?说走就走,并马上就走,她就狠得下这个心来?”
春雨不愿也不必答他这句话,自己抽出腋下的手绢,擦一擦眼泪,回头看到窗外的小丫头,便即吩咐:“去绞把热手巾来给芹官。”
这不仅是碧文关怀,更是春雨所担心的一件事,她一直有个念头在胸中盘旋:他问起小莲,该怎么说?
这个念头一直到午后才转定,而且决定不等芹官来问,先就告诉他。
哪知一见了面,不容她有开口的机会,“老师要看我写的字。”他对春雨说,“你把我这半个月临的帖,检齐了交爵禄带去。”
等春雨检齐了拿出来,已不见芹官的踪迹,心知不妙,将东西交代了爵禄,急急赶到小莲屋子里,只见芹官对着小莲的床在发愣。
床当然是空的,帐子已卸,褥子卷了起来,放在棕棚中央,看上去别有股凄凉意味。
芹官却拿衣袖拭一拭眼,默默地走了出去,回到自己书房,在书桌前面的椅子上坐下,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等春雨跟了进来,三多已绞了个热手巾卷来,拿一个递给春雨,将另一个抖开来,递给芹官。等他转头时,她深深看了他一眼,很快地将头低了下去。
芹官蓦地里会意,小莲待三多不坏,昨天的那场风波也是从三多身上引起来的,到底是小莲自己求去,还是让秋月、春雨撵走的,问三多一定能知真相。如果是小莲自己坚决求去,又为的是什么?想来三多总也知道。
这样想着,不由得转脸去看春雨——这一看看坏了,“拿着手巾不擦脸,看我干什么?”她这样在心里一生疑问,随就想到了三多。
当下声色不动,等三多走了,她在靠门的一张方凳上坐了下来,幽幽地叹口气:“家和万事兴,成天无缘无故寻事,我就知道迟早要出娄子!”
“小莲呢?”芹官问说,声音中充满了惊恐。
“她走了。”
听得这三个字,芹官颜色大变,接着便哭了出来,“到底把她撵走了!”他重重顿足,“你为什么容她不下?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为什么容她不下?”
春雨又委屈又着急,想答他一句:没有人容她不下,她自己要走的——事实上也是如此,秋月原意是劝一劝她,不想把话说僵了,逼得秋月非实时处置不可。这话是有见证的,芹官的误会,即不能完全消失,却不致误解只有她一个人跟小莲作对。但这样一说,实时牵涉到秋月,万万不可。因此,她紧咬着嘴唇,硬将眼眶中的两滴泪水忍住了。
流泪眼看流泪眼,芹官的心软了一下,愤恨立即逸去了大半,揩一揩眼泪问:“她到底怎么走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