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6(第1 / 4页)
不多一会儿,望见曹震掀帘而入,站住发愣,显然是没有想到震二奶奶睡下了。但见他愣了一会儿,忽然浮起笑容,向床前走来,“怎么?”他低声下气地问,“是生我的气?”
“哪件是难的?”
“不就是要让秋月把那口箱子交出来,照太福晋的意思,重新分派。”
“喔,这一件,确是很难!”锦儿答说,“秋月不会肯轻易松手的。”
“你也是这么想!”曹震紧接着说,“咱们好好想个主意。这一回如果再办不成,以后就无论如何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不错!”
曹震将信念给妻子听完,接下来便冷笑一声,“这隆官,真好大胆子!”他说,“我非叫了他来,好好训他一顿不可。”
“你别得着风,便是雨,四老爷也不过说‘风闻’而已,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你就是护着他!”曹震大吼一声,“都是你,替他讨这个差使,讨那个差使,采办的好颜料!差点落个大处分。”他越说越气,跳着脚骂,“靠借当头过日子的穷小子,如今居然有家产可以挪移了!他的钱是哪里来的?死没良心的东西,看着好了,总有一天我把他治得死去活来。”
“你去治他好了!”震二奶奶毫不示弱,“在我面前跳什么脚?不错,我替他讨过办颜料的差使,可是谁验的货?是哪个死不要脸的,割了侄儿的靴腰子,说嘴不响,马马虎虎验收了。这会儿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跳脚。”
这就像兜心一拳,打得曹震五中翻腾,像有一口血要呕出来——原来当初曹世隆领了上等价,办来末等货,怕曹震那一关通不过,便在云收雨散时,问计于震二奶奶。她替他出了个主意,请曹震到秦淮河河房去喝酒,拿一百两银子买服了新自虎丘移植到秦淮的名妓花宝宝,迷汤灌得曹震色授魂与,当夜便留宿在那里。第二天日高未起,曹世隆闯了进来,与花宝宝俏声低语,将曹震惊醒过来。
“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这件事,只有二奶奶办得了。”
曹震默然,锦儿也没有话。震二奶奶不免奇怪,回身去望,恰好雕花隔板上有条裂缝,便凑近了向外望去,只见曹震连连努嘴,伸出一根指头,向卧房指指点点。锦儿却只是微笑,不做任何表示。
这就不必多看了。震二奶奶轻轻巧巧地走到床前,和衣歪倒,脸朝里床,那张特制的红木大床,是曹震亲自画了图样所打造的。
里床从头到底,镶了尺半高一长条的西洋玻璃镜。合卺之夕,正是夏天,闹新房时不论老少,都拿那一长条玻璃镜开玩笑,害得震二奶奶其窘不堪。有些亲戚家的小姐,不懂它的用处,问得更妙:“二嫂子,你睡觉还照镜子啊?”让震二奶奶无以为答,气得要将床撤走,但从曹老太太到管家嬷嬷一致反对,不说不吉利,只说没有这个规矩。震二奶奶无奈,只好找块湘绣帐檐,将镜子遮住,但特意留下一个空隙,为的是脸虽朝里,亦可窥知屋中动静。此时自是张着眼朝那空隙中望。
在账中细听,才知道花宝宝是曹世隆的相好,竟是割了侄儿的靴子。一面不无内疚,一面又因为有个把柄在人家手里,只好在验收颜料这件事上,得过且过,作为安抚。
事后才知道花宝宝跟曹世隆不过见过一次面,什么都还谈不到。可是“震二爷割了隆官的靴腰子”这句话,已经传遍了。曹震吃了这个哑巴亏,越发痛恨隆官,不想这时候震二奶奶又拿这句话来堵他,以至于气得脸色又青又白,坐在那里只是喘气,形状着实可怕。
“何苦?”锦儿便来转圜,“放着太福晋交代的两件大事不办,好端端地又为不相干的人怄气。”
这一提,让曹震想到置祭产的事,脸上立刻有血色了,震二奶奶一下看到了他心里,冷笑一声,管自己回到卧房,坐在靠门的椅子上,静听他跟锦儿说些什么。
“太福晋交代的两件大事,一件容易一件难。难的那件,你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