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6(第5 / 14页)
“这也是难免的。要念经的时候能够不生杂念,我没有那分道行。”
“你的道行已经很高了,说的话透彻得很。”芹官问说,“今天呢?有些什么杂念?”
“我一直在想震二奶奶,觉得她真可怜!”
“你的‘仗’打完了?”绣春起身,轻声问说。
“打完了。”芹官缩身回屋,绣春跟了进来,只站在门口,他指着桌上的诗稿说,“勉强可以交差。”
“那就快睡吧!”说着绣春便要退出去。
“不,不!聊一会儿。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我竟不知道。”
“你心无二用,怎么会知道?我本想在里头做功课,怕点香熏醒了夏云跟棠官,所以到堂屋里来念经。”
“路上还做功课?”夏云颇有匪夷所思之感,接下来又说,“你不是到处题诗吗?那不也是功课?”
“说得不错!”绣春接口说道,“这又不是打运河走,在船上摆开笔砚,能慢慢儿作文章。车上、马上,除了作诗还能做什么?”
听她们俩一说,芹官愁怀一展,原来他学作文章已经“完篇”了,所谓“文章”指八股文,是芹官最痛恨的文字。规定逢三、逢八作文,一个月六稿,大半年的辰光积下来,起码也得有个三四十篇才能交账,而他的八股窗稿,一共不到十篇,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如今让夏云为他设计了规避之道,就不愁他四叔查问了。
“亏得你们俩替我出主意。不过,我的诗还要推敲。”芹官精神抖擞地,“你们睡去吧!我来挑灯夜战。”
“也不忙在一时——”
“你还念经?”芹官越发诧异,“我怎么没有听见?”
“菩萨听得见就行了。”
“原来你是默念。”芹官忽生好奇,很谨慎地问,“绣春,我想问你句话,不知道是不是罪过?”
“罪过是你自己的,怎么来问我?”
“言之有理。我不怕罪过。”芹官问道,“你是一心念佛呢?还是念着念着就想到别的事上头去了。”
夏云不待绣春话毕,便抢着说道:“你让他去!弄妥当了安心过年也很好。反正明儿白天没他的事,尽他睡大觉好了。”
于是,为他在火盆中续了炭,重新沏了一壶茶,夏云又把她自己炖在“五更鸡”上的一罐莲子红枣薏仁江米粥去挪了来,一切妥当,方始辞去。
芹官洗了一把脸,剔亮了灯,开始改诗,倒不是推敲工拙,而是把那些略涉绮情,或者意近萧索的句子改一改,不过改而不去,原稿还是留在那里,将虽改而不愿留的新稿,重新抄了一遍,约莫二十多首,什九是近体,觉得古风少了些,但也只好由它了。伸个懒腰,看一看钟,已是丑末寅初,天色虽暗,前面已隐隐有车马声,赶路的旅客在动身了。
芹官觉得头上沉重,怕是中了炭气,便先开了窗子,又开了房门,想到走廊去吸几口破晓的清新之气。
不道一开了房门,便发现火光一点,揉揉眼再看,看出是燃着一支香,接着发现了人影,恍然大悟是绣春在做早课,便不敢惊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