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5(第1 / 4页)
这是苏东坡悼亡妇的词,看起来他心目中已将阿莲当作妻子了。看到他那一片怅惘之色,曹雪芹便也念了几句苏东坡的词来安慰他。“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难!”方观承喝了一大口酒,突然说道,“人间的大学问,无非一个‘情’字。做事容易做人难,难就难在这个‘情’字,不容易料理。情而不情,不情而情;情中有情,情外无情,且不说料理妥帖,光能分辨得清,就很了不起了。”
这番议论听来很玄,却耐于咀嚼,曹雪芹细细体味了一会,很起劲地说:“我倒试着辨一辨,胡大娘只为她女儿,没有顾到方先生的处境,是情而不情;胡掌柜毅然决然,送方先生上路,实在是不情之情;莲姑娘自然是情中有情;而方先生呢,天伦之情至重,儿女之情只好忍痛割舍,岂非情外无情?”
方观承衔杯倾听,听完又低着头想了一会,方始开口,“我不过随便诌了两句,不想到了世兄你口中,居然诠释得恰如其分,真是始料之所不及。”说着,举杯又说,“今天,实在是快晤。”
曹雪芹心里非常得意,对方观承当然也有知己之感。不过大家是有教养的子弟,惯于矜持,所以只是谦虚地说:“方先生谬奖!但愿能够常亲教益。”
戛然而止,余韵悠然。但曹雪芹不问个水落石出,是不甘心的,尤其是阿莲作何话说?
“我不知道她跟她父母说了些什么,不过第二天没有去看灯。”
“这是,”曹雪芹笑道,“‘为郎憔悴却羞郎’了。”
“也许是,不过有个原因,让我耿耿不安。”方观承说,她不去看灯,是因为替我备办行装,连夜赶出来一套夹袄袴、一双千层底的鞋子。”
“真了不起!听听都叫人感动。”曹雪芹又问,“以后呢?重逢过没有?”
“那是我求之不得的一件事。不过学里功课也要紧,今上很看重咸安宫官学,世兄千万不能为外务分心!”
这话在曹雪芹便有些听不入耳了。说勿为外务分心,用功读书,是不错的。若说皇帝着重咸安宫官学,便须格外在意,不免存着势利之见,而曹雪芹最恨的便是势利二字。
当然,方观承是他敬爱的人,即或一两句话不中听,他仍旧恭恭敬敬地答一声:“是!”
他还想听方观承谈谈关外的风土人情,却未能如愿,王府里派了人来找方观承,说平郡王等着要见。于是方观承关照来人将曹雪芹送回咸安宫,他自己仍循原路步行,进了后门,不回自己住处,径自来到平郡王的书房。
“问亭,”平郡王叫着他的别号说,“有两件事要跟你谈,一件是我得带个人进去,想请你帮忙。”
“没有,以后我南北还来回过两次,不巧的是,不是不经过宝应;就是搭人家的便船,过宝应不停,没有机会去看他们。”
“也没有通过信?”
“倒托便人捎过一封信,没有回信。”方观承想了一下说,“那便人是泛泛之交,多半为洪乔所误了。”
曹雪芹本想说:何不派个专人去探望一下?转念一想,这话何用他人来说?他没有这么做,自然是力有未逮,这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唉!”方观承叹口气,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