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5(第1 / 3页)
果然,文觉笑道:“我原是文和尚,是你自己开口国师、闭口国师。闲话少说,我请你喝酒,不过只有葡萄酒。”
说着,他合掌轻击,随即从后舱中出来两个唇红齿白,年可十四五的小沙弥,照他的吩咐,备了素斋和葡萄酒,把杯叙旧。
那侍卫抬眼望去,是个枯干瘦小、花白胡子的糟老头儿,心里不由得疑惑,莫非是打抽丰的。但看强永年服饰整齐,气概轩昂,其仆如此,其主似乎不是等闲人物。当即问道:“贵上是什么身份?”
“请侍卫老爷把拜匣递上去就知道了。”强永年含笑回答。
那侍卫沉吟了一下,默默地踏进船舱,不道文觉已从船窗中看到了这些情形,打开拜匣看名帖上写的是“愚弟潘清”,随即吩咐:“请潘居士上船。”
不但请上船,而且是屏人密谈,“宣亭,”文觉仍如三十年前,只唤潘清的别号,“你的来意我猜得到,老实说,我无能为力。我们弟兄今天叙一叙契阔,不谈公事。”
“我谈的是私事。”潘清拿话宕了开去,“廿几年不见,贵为国师,可羡之至。”
如果不是陈列在船头上的高脚牌中,有一面金字大书“敕封文觉国师”,沿路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和尚会如此威风!
未到济宁州,闸上已经“戒严”,莫说民舟,即便官船,亦得远远避开,以便国师过闸。地方大员由东河总督朱藻、副总督高斌带头,率领兵备道、济宁州知州,所属金乡、嘉祥、鱼台三县知县,以及州同、州判、管河主簿等等,一早就在北门外接官厅上等候,前导及装载护送兵丁的船只,陆陆续续都已过闸。到得近午时分,遥遥望见高出群舟的一道帆影,桅杆上高悬一面垂着飘带的三角旗,知道文觉快到了。
果然,堤塘上一拨一拨探马来报:国师船过何处。渐行渐近,旗上的字也看得清楚了,是“奉旨南岳拈香”六个大字。不称“进香”而称“拈香”,表示他此行是皇帝的代表,也是“钦差”的身份。
遇到钦差过境,地方大吏照例要“请圣安”,但钦差是个和尚,不伦不类,似乎亵渎了朝廷的体制。而且文觉架子极大,等闲不愿露面,所以尽管朱藻、高斌率领属下在码头跪接,船上却是毫不理会,一直过闸泊船,才将朱藻、高斌请到船上,传了皇帝有关河务及地方治安的口谕,随即启碇又走。
正在解缆抽跳板时,“三老太爷”带着强永年赶到了,强永年高叫一声:“投帖!”船头上在指挥水手操作的是一名蓝翎侍卫,怒目叱斥:“大呼小叫的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你不也一样?‘三老太爷’这个尊称,传遍江湖,非同小可。”
“就是这个称呼,逼得我不能不老着脸,来替小辈求情。国师,我的来意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必多说,千言并一句,你只算饶我一条命。”
“言重,言重!我哪里有决人生死的神通?”
“这是国师的话呢,还是文和尚的话?”
文和尚是当年潘清对他的称呼,贫贱之交,不当矫饰。如果贵为国师,开口官腔,便是不念旧情——交情中还有恩惠。文觉未祝发为僧时,嫖赌吃喝,四字皆全。潘清只要有钱,大把抓给他,却从未问过他一句,钱用到何处去了。这样的交情,如果已经忘却,潘清打算起身就走,但料他还不至如此。
“小的姓强。敝下跟国师三十年的交情,有件机密大事面报国师。麻烦侍卫老爷通报一声,也许国师正等着敝下呢?”
最后的一句话将那侍卫唬住了,一面从强永年手里接拜匣,一面问道:“贵上尊姓?”
“潘。”
“在哪里?”
“喏。”强永年手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