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7(第1 / 2页)
“这就要请震二爷转托马老爷了,派个老成的解差,再花上几两银子,我想他不至于太为难我。”
“逢州过县,巡检老爷那里投文过堂呢?”王达臣又说,“我告诉你吧,只要平头整脸的犯妇,少不得就有噜苏,我见得多了!”
“多得很。你得把震二爷留下来,非请他跟马老爷去商量不可。”绣春说道,“昨儿我想了一夜,只有一个办法,能让震二爷相信,冯大瑞绝不会出乱子——”
“那好啊!”曹雪芹迫不及待地问,“你快说!是什么法子?只要这个法子管用,震二哥一定会替冯大瑞好好安排。”
“这个法子一定管用。有我成天看住他,还怕什么?”
“什么?”王达臣问说,“你说的是什么话!教人莫名其妙。”
“是的!其中妙处,不容易让人想到。”绣春得意地说,“我也是顿悟而得。”她又扬着脸问,“芹二爷,你总应该懂吧,我怎么能成天看住冯大瑞?”
这一夜,绣春当然失眠了。心里一直在念着曹雪芹的那句话:“忙到头来一场空。”而每一次又必有一个相应而起的疑问:真的是一场空?
她不能同意曹雪芹的想法,只为不甘于承认失败,而且细想一想,并不觉得已经失败。从她出主意希望冯大瑞投效平郡王那时起,心心念念所想的,便是如何让冯大瑞免于杀身之祸。如今只是充军,杀身之祸已免,就不算失败。
但此刻却是一个得失关头,如果不能实时说服曹震,为冯大瑞安排一条自新之路,那就真的是“忙到头来一场空”了。
转念到此,意躁心烦,衾枕之间像长了荆棘,再也无法安卧,于是披衣起床,悄悄推开窗户,望着耿耿星河,让一颗无处安顿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她在想,现在是必须面对考验,作一个抉择的时候了。她很冷静地去体会自己的感觉,能不能把冯大瑞的等于死别的生离,排遣得开;能不能将冯大瑞的影子,从心头抹去;能不能对救冯大瑞的最后机会,没有能切实把握而感到遗憾?扪心自问,实在不能。现在她才明白,当年“看破红尘”时,确有“四大皆空”、无所留恋之感,只为对曹震伤透了心的缘故,而对冯大瑞是完全不同的。
这一提,不但曹雪芹,连王达臣也懂了。但却都有匪夷所思、不敢信为真实的感觉,尤其是王达臣。
“你疯了!你是说,你陪了冯大瑞一起充军到云南?”
“是的。”绣春平静地答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
“王二哥,”曹雪芹说,“绣春的主意只怕是唯一的主意。咱们平心静气来商量,有什么行不通的地方没有?”
“从直隶到云南省城,八千两百里地,这一路的辛苦,你受得了吗?”王达臣又说,“你见过充军的犯妇没有?一路上给解差当丫头老妈子,倒洗脚水、倒溺盆子,什么都干,你受得了吗?”
不愿见的人,偏在眼前;想见的人,长在天涯。难道真是命中注定,无可更改?在惘惘不甘之中,她心头突然灵光一现,照彻了“蔽境”,顿时欢喜无量,自觉人定胜天,心安理得了。
一早起来,王达臣与曹雪芹都是满腹心事,连话都懒得说,她知道,他们心里都萦绕着一个念头:绣春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开,但愿她能自己克制才好!
在她从从容容梳洗过后,以微笑迎人,而从他们眼中发现莫名的惊异神色时,她知道她猜得不错,因而越发摆出好整以暇的态度。
“先吃早饭。”她说,“吃饱了好办事。”
“办事?”曹雪芹惴惴然地问道,“你是打算怎么办?我看,事情已无可挽回,这里还有什么事要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