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4(第2 / 7页)
“当然不是马上就递。”张廷玉又说,“反正年里一定要递。”
“过了年不行吗?”
“傅恒蒙皇上指受方略,必能如皇上的期望,肃清西陲。”张廷玉说道,“万一时机不顺,亦请皇上早抒庙谟,把傅恒调回来,为皇上分劳,似犹胜于师劳无功,逗留在外。”
这话亦含着讥讽之意,皇帝自然听得出来,但这亦正是他自己平时说过的话,张廷玉用的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手法,毫无可驳之处,皇帝只能生闷气。
“张广泗一案,臣等办理欠当,请皇上治罪。”张廷玉又说,“不过张广泗请旨斩决,刑部已经预备妥当,请皇上即赐裁决,以伸国法。”
“我另有旨。”皇帝吩咐,“你们跪安吧!”
皇帝吩咐“跪安”,即等于一二品大员接见属下时的“端茶碗”,是一种结束会面的表示。
“张广泗自己都说,他的罪应该立斩,而你们以为只是斩监候的罪。领兵逗留观望,不过提督、总兵的罪,不是张广泗这种身份的罪。如果他的罪不过斩监候,我何必亲自来审?”
听得这一番指责,穿了狐皮袍的汪由敦,背脊冒汗,唯有连连碰响头,表示承认过失。
“你们军机六大臣,合办一件事,潦草错误,一至于此。实在让我不能不想到傅恒。”皇帝又问,“以前年羹尧的案子,一共引了多少斩条?”
这是雍正三年,也是腊月里的事,由怡贤亲王胤祥,以议政王的身份,会同大学士、六部、九卿,在内阁会审年羹尧。那时汪由敦在翰林院还未散馆,不知其详。而张廷玉正由协办大学士署理大学士,而且复奏即由他主稿,年羹尧一共有多少“斩条”,他当然非常清楚。
“回皇上的话,”张廷玉从容陈奏,“年羹尧大逆之罪五、欺罔之罪九、僭越之罪十六、狂悖之罪十三、专擅之罪六、贪黩之罪十八、侵蚀之罪十五、忌刻之罪六、残忍之罪四,总计九十二款大罪。谋反凌迟,斩罪一共十条。有一于此,法所不宥。”
张廷玉便即领先磕头,然后起身退出。
“谨堂!”张廷玉回到军机处,吩咐汪由敦说,“你替我拟个折子,我非告老不可了。”
汪由敦是张廷玉的门生,他深受老师的提携,但对老师亦很照料,谊如子侄,说话很直率,悄悄说道:“老师,犯不着这么做。”
“怎么叫犯不着?”
“仿佛跟皇上赌气似的,何必?”
“张广泗固然没有年羹尧那么罪大恶极,可是罪名亦绝不至于只有斩监候一条。”
张廷玉心想,那九十二款之中,不少是欲加之罪,就是张广泗处以斩立决,亦稍嫌过分。皇帝认为需要他来亲鞫,一定是极重之罪,先有成见在胸,那就无从分辨了。因而沉默不言,但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种神色,十三年来,皇帝见得多了。以万乘之尊,竟要看臣下的嘴脸,他不止一次,怒火填膺,但以投鼠忌器,不能不忍。这一回有点忍不住了,但就在快要爆发的一刹那,想到他是先帝面许配享太庙,而且经由自己用明发上谕宣布过的。凡是襄助皇帝取天下,或者有安邦定国,不世之功者,方能配享太庙;这样的人不但杀不得,而且还不能不礼遇,否则就会引起极大的麻烦。
这一转念间,皇帝还是忍住了,但觉得不妨拿话刺他几句。
“你们六个人办这么一件事,还办不妥当,我不知道其故安在?”皇帝又说,“如果傅恒在这里,一定用不着我来操心。由此看来,我就不得不更期望傅恒克奏肤功,早日还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