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雪芹大传(全14册) 07(第2 / 3页)
话是带着笑说的,但亦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味道。翠宝很机警,也笑着说道:“二爷输急了,如果拿我去抵账,只有一个缘故:为的是舍不得二奶奶。不信,二奶奶倒问问二爷。”
锦儿便真的问说:“二爷你听见了?”
“我也不至于那么下三烂。”曹震喝口酒,看着锦儿说道,“我跟你谈点正经。说实话,我也觉得我不能再赌了,可是内务府的人,要说消遣,不是玩女人就是耍钱,除非我不在内务府,我的赌戒不掉,也小不了。所以,我在想,我还是得调个衙门,甚至出京。”
“在内务府当差,没有不赌的。因为内务府的差使,多半是伺候人,伺候人就要等,干等多无聊,只有弄一桌赌来打发辰光。”曹震又说,“如果不赌,总得找别样消遣,你们说,什么消遣好?”
“消遣的花样还少得了?”锦儿答说,“譬如看看书什么的。”
曹震大笑,“太太,你枉为是包衣人家!”他说,“莫非不知道内务府什么都不缺,就缺书香?”
“二爷,”翠宝接口说道,“照你说,像芹二爷这样子,在内务府当差,倒合适?”
“他岂是肯伺候人的人?”曹震又接回自己的话题,“除了赌,找什么消遣都不妥,喝酒,喝得酒气冲天,怎么走得到人面前?唱戏呢,又嫌吵;聊天儿吧,天天见面的人,哪有那么多话好说。所以只有赌最好,把人聚在一起,别走散了,上头招呼,一传就到,有人要接头事情,也有准地方找。所以雍正爷曾经禁止一回赌,看看不行,又授意内务大臣开禁了,所以内务府可说是奉旨赌钱。”
“我怕我说了,你不高兴。”
“啊,啊,承情之至。”曹震笑道,“总有五六年没有听你这么说话了,是怎么回事,忽然一下子改了脾气。”
“是秋澄劝我,总要事事依着你。她说我事事依着你,你自然就会听我的劝。”
“秋澄到底贤惠。”曹震赶紧又说,“我不是说你不贤惠,你可别误会。”
“这也没有什么。”锦儿神态自若地说,“就算过去不贤惠,莫非还不准我改。”
“二爷,你有点儿误会了。”锦儿很和缓地驳他,“我不是说希望你戒赌,只是劝你别赌得太大。”
“这,你又外行了。什么赌不是先说小玩玩,后来越赌越大。赌钱本来就是赌气魄,胆壮气旺就能顺手,可是怎么才能胆壮气旺呢?有句话:‘人是英雄钱是胆’。至于为了赌气,真有拿媳妇儿做赌注的。所以除非不赌,要赌就自己都会管不住自己。”
“你别说这话,”锦儿笑道,“别吓着了翠宝。”
“二奶奶,”翠宝问道,“怎么会吓着我呢?”
“我是人老珠黄不值钱,你比我年轻,长得又齐整,二爷要是输急了,拿你去抵账,还值几文。所以说,别吓着了你。”
“言重,言重!”曹震说道,“你要劝我什么,你尽管说。”
“暂且不提吧!好好儿说着话,别又闹得你生闷气。”
她越是这种盘马弯弓的姿态,曹震越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锦儿看时机已至,终于说了出来。
“我说的收敛,是指你耍钱,别赌得那么大,行不行?”
提到这件事,曹震不免愧歉。这几年好差使不少,但并没有存下多少钱,都是一个“赌”字害人,因此,对于锦儿的规劝,他是愿意接受的,但能不能做到,却无把握。当时只是答一声:“我也觉得这是我的一个漏洞,让我慢慢儿来。”到这天夜里,与妻妾围炉小饮,他自己谈到了这件事,但只是叹了一篇苦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