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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大传(全14册) 第三十二回 诉肺腑心迷活宝玉 含耻辱情烈死金钏(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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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袭人见他去了,自思方才之言,一定是因林黛玉而起,[点评34]如此看来,将来难免不才之事[514],令人可惊可畏。想到此间,也不觉怔怔的滴下泪来,心下暗度如何处治方免此丑祸。[点评35]正裁疑问,忽见宝钗从那里走来,笑道:“大毒日头地下,出什么神呢?[点评36]”袭人见问,忙笑道:“那两个雀儿打架,倒也好顽,我就看住了。”宝钗道:“宝兄弟这会子穿了衣服,忙忙的那去了?我才看见走过去,倒要叫住问他呢,他如今说话越发没了经纬,我故此没叫他,由他过去罢。”袭人道:“老爷叫他出去。”宝钗听了,忙说道:“嗳哟!这么黄天[515]暑热的,叫他做什么![点评37]别是想起什么来生了气,叫他出去教训一场罢?”袭人笑道:“不是这个,想是有客要会。”宝钗笑道:“这个客也没意思,这么热天不在家里凉快,还跑些什么!”袭人笑道:“你可说么!”

宝黛爱情,终于说出了口,也算惊心动魄!

真真地爱一个人,固大矣!

凿实了。从游戏式的玩玩笑笑,说说逗逗,哭哭恼恼,终于到了诉肺腑、“轰雷掣电”的阶段了。

是生活琐事的细节的描写。

更是爱情的倾诉。

和欧美式的拥抱、接吻、“I love you”、“I want you”(“我爱你”、“我要你”)是怎样地不同啊。

和现代青年的爱情亦差之远矣。

这里宝玉忙忙的穿了衣裳出来,忽见林黛玉在前面慢慢的走,若似有拭泪之状。便忙赶上来,笑道:“妹妹往那里去,怎么又哭了?又谁得罪了你?”黛玉回头见是宝玉,便勉强笑道:“好好的,我何曾哭了。”宝玉笑道:“你瞧瞧,眼睛上的泪珠儿未干,还撒谎呢。”一面说,一面禁不住抬起手来替他拭泪。林黛玉忙向后退了几步,说道:“你又要死了!做什么这般动手动脚的![点评25]”宝玉笑道:“说话忘了情,不觉的动了手,也就顾不得死活。”林黛玉道:“死了倒不值什么,只是丢下了什么金,[点评26]又是什么麒麟,可怎么好呢?”一句话又把宝玉说急了,赶上来问道:“你还说这话,到底是咒我还是气我呢?”林黛玉见问,方想起前日的事来,遂自悔自己又说造次了,忙笑道:“你别着急,我原说错了,这有什么,筋都叠暴起来,急得一脸汗。”一面说,一面禁不住近前,伸手替他拭面上的汗。[点评27]宝玉瞅了半天,方说道:“你放心。”林黛玉听了,怔了半天,说道:“我有什么不放心?我不明白这话。你倒说说怎么放心不放心?”宝玉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果然不明白这话?难道我素日在你身上的心都用错了?连你的意思若体贴不着,就难怪你天天为我生气了。[点评28]”林黛玉道:“果然我不明白放心不放心的话。”宝玉点头叹道:“好妹妹,你别哄我,果然不明白这话,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连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负了。你皆因多是不放心的原故,才弄了一身的病,但凡宽慰些,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林黛玉听了这话,如轰雷掣电,[点评29]细细思之,竟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觉恳切,[点评30]竟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却怔怔的望着他。此时宝玉心中有万句言词,不知一时从那一句说起,却也怔怔的望着黛玉。两个人怔了半天,林黛玉只“咳”了一声,两眼不觉滚下泪来,回身便要走。宝玉忙上前拉住道:“好妹妹,且略站住,我说一句话再走。”[点评31]林黛玉一面拭泪,一面将手推开,说道:“有什么可说的。你的话我都知道了!”口里说着,却头也不回竟去了。

选择上的分歧,宝、黛、钗、云,四人已经分成了两股道。

宝、黛是任性的、个人的、率真的、理想的(我行我素的),却又是相当脱离实际的。哪一个实际活着的人能那样活呢?钗、云是认同社会的现有价值标准的,现实的,实用的,却又是相当庸俗和令人窒息(戕害心灵)的。

归根结底,谁能无真性?谁能完全不认同(他人、社会)?

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不是都或多或少,或偏于彼或偏于此地有这种选择上的争执和困惑吗?

话说宝玉见那麒麟,心中甚是欢喜,便伸手来拿,笑道:“亏你拣着了,你是何时拾的?”史湘云笑道:“幸而是这个,明日倘或把印也丢了,难道也就罢了不成?”宝玉笑道:“倒是丢了印平常,若丢了这个,我就该死了。[点评1]”袭人斟了茶来与史湘云吃,一面笑道:“大姑娘,我听前日你大喜呀!”史湘云红了脸吃茶,一声也不答应。袭人笑道:“这会子又害臊了。[点评2]你还记得十年前咱们在西边暖阁上住着,晚上你同我说的话儿?那会子不害臊,这会子怎么又臊了?”史湘云笑道:“你还说呢,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子,怎么就把你派了跟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待我了。”袭人笑道:“你还说呢。[点评3]先姐姐长姐姐短哄着我替你梳头洗脸,做这个,弄那个,如今大了,就拿出小姐的款儿来。你既拿小姐的款,我怎么敢亲近呢?”史湘云道:“阿弥陀佛,冤枉冤哉!我要这样就立刻死了。[点评4]你瞧瞧,这么大热天,我来了,必定赶来先瞧瞧你。不信你问缕儿,我在家时时刻刻那一回不念你几声。”话犹未了,袭人和宝玉都劝道:“说顽话儿,你又认真了。还是这么性急。”史湘云道:“你不说你的话咽人,倒说人性急。”一面说,一面打开手帕子,将戒指递与袭人。袭人感谢不尽,因笑道:“你前日送你姐姐们的,我已得了;今日你亲自又送来,可见是没忘了我。只这个就试出你来了。戒指儿能值多少,可见你的心真。”史湘云道:“是谁给你的?”袭人道:“是宝姑娘给我的。”湘云叹道:“我只当林姐姐送你的,原来是宝姐姐给了你。我天天在家里想着这些姐姐们,再没一个比宝姐姐好的。[点评5]可惜我们不是一个娘养的。我但凡有这么个亲姐姐,就是没了父母也没妨碍的。”说着眼圈儿就红了。宝玉道:“罢,罢,罢!不用提起这个话了。”史湘云道:“提这个便怎么?我知道你的心病,恐怕你的林妹妹听见,又嗔我赞了宝姐姐了。[点评6]可是为这个不是?”袭人在旁“嗤”的一笑,说道:“云姑娘,你如今大了,越发心直嘴快了。”宝玉笑道:“我说你们这几个人难说话,果然不错。[点评7]”史湘云道:“好哥哥,你不必说话叫我恶心。只会在我跟前说话,见了你林妹妹,又不知怎么好了。”[点评8]

读者愿意为宝黛而哭!

这泪水中有点人生的滋味。

幸亏人的泪腺还没有完全枯萎,否则,人与机器人,人脑与电脑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小说还会有人写下去,读下去。文学,也还会怔怔地存在下去。不合时宜也罢。

宝玉望着,只管发起呆来。原来方才出来慌忙,不曾带得扇子,袭人怕他热,忙拿了扇子赶来送与他。忽抬头见了林黛玉和他站着,一时黛玉走了,他还站着不动,因而赶上来说道:“你也不带了扇子去,亏我看见,赶了送来。”宝玉出了神,见袭人和他说话,并未看出是何人来,便一把拉住说道:“好妹妹,我的这心事从来也不敢说,[点评32]今日我大胆说出来,死也甘心!我为你也弄了一身的病在这里,又不敢告诉人,只好捱着。等你的病好了,只怕我的病才得好呢。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袭人听了,吓得惊疑不止,只叫“神天菩萨,坑死我了!”[点评33]便推他道:“这是那里的话!敢是中了邪?还不快去?”宝玉一时醒过来,方知是袭人送扇。宝玉羞得满面紫胀,夺了扇子,便抽身的跑了。

袭人道:“且别说顽话,正有一件事要求你呢。”史湘云便问:“什么事?”袭人道:“有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这两日身上不好,不得做,你可有工夫替我做做?”史湘云道:“这又奇了,你家放着这些巧人不算,还有什么针线上的,裁剪上的,怎么叫我做起来?你的活计叫人做,谁好意思不做呢。”袭人笑道:“你又糊涂了。[点评9]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这屋里的针线,是不要那些针线上的人做的。”史湘云听了,便知是宝玉的鞋,因笑道:“既是这么说,我就替你做做罢。[点评10]只是一件,你的我才做,别人的我可不能。”袭人笑道:“又来了,我是个什么儿,就敢烦你做鞋了。实告诉你,可不是我的。你别管是谁的,横竖我领情就是了。”史湘云道:“论理,你的东西也不知烦我做了多少,今日我倒不做了的原故,你必定也知道。”袭人道:“我倒也不知道。”史湘云冷笑道:“前日我听见,把我做的扇套儿拿着和人家比,赌气又铰了。[点评11]我早就听见了,你还瞒我。这会子又叫我做,我成了你们奴才了。”宝玉忙笑道:“前日那事,本不知是你做的。”袭人也笑道:“他本不知是你做的。是我哄他的话,说是新近外头有个会做活的,扎的绝出奇的花儿,我叫他们拿了一个扇套儿试试看好不好。他就信了,拿出去给这个瞧那个看的。不知怎么又惹恼了那一位,铰了两段回来,他还叫赶着做去,我才说了是你做的,他后悔的什么似的。”史湘云道:“这越发奇了。林姑娘犯不上生气,他既会剪,就叫他做。”袭人道:“他可不做呢。饶这么着,老太太还怕他劳碌着了。大夫又说好生静养才好,谁还肯烦他做呢?旧年好一年的工夫,[点评12]做了个香袋儿;今年半年,还没见拿针线呢。”

正说着,有人来回说:“兴隆街的大爷来了,老爷叫二爷出去会。”宝玉听了,便知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登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点评13]”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动他的好处,他才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个俗人,并不愿同这些人往来。”湘云笑道:“还是这个情性改不了。如今大了,你就不愿读书去考举人进士的,也该常会会这些为官作宰的,谈谈讲讲那些仕途经济的学问,也好将来应酬庶务,日后也有个朋友。没见你成年家只在我们队里搅些什么!”宝玉听了道:“姑娘请别的姐妹屋里坐坐,我这里仔细腌臜了你知经济学问的人。”袭人道:“姑娘快别说这话。上回也是宝姑娘也说过一回,他也不管人脸上过得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点评14]这里宝姑娘的话也没说完,见他走了,登时羞得脸通红,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点评15]幸而是宝姑娘,那要是林姑娘,不知又闹得怎么样,哭得怎么样呢。提起这些话来,宝姑娘叫人敬重,自己过了一会子去了。我倒过不去,只当他恼了。谁知过后还是照旧一样,真真是有涵养,心地宽大的。谁知这一个反倒同他生分了。那林姑娘见他赌气不理他,他后来不知赔多少不是呢。”宝玉道:“林姑娘从来说过这些混账话不曾?[点评16]若他也说过这些混账话,我早和他生分了。[点评17]”袭人和湘云都点头笑道:“这原是混账话。”

原来林黛玉知道史湘云在这里,宝玉一定又赶来说麒麟的原故,因心下忖度着,近日宝玉弄来的外传野史,多半才子佳人都因小巧顽物上撮合,[点评18]或有鸳鸯,或有凤凰,或玉环金佩,或鲛帕[513]鸾绦,皆由小物而遂终身之愿。今忽见宝玉亦有麒麟,便恐借此生隙,同史湘云也做出那些风流佳事来。因而悄悄走来,见机行事,以察二人之意。不想刚走来,正听见史湘云说经济一事,宝玉又说:“林妹妹不说这样混账话,若说这话,我也同他生分了。”林黛玉听了这话,不觉又喜又惊,又悲又叹。[点评19]所喜者,果然自己眼力不错,素日认他是个知己,果然是个知己。[点评20]所惊者,他在人前一片私心称扬于我,其亲热厚密,竟不避嫌疑。所叹者,你既为我之知己,自然我亦可为你知己;既你我为知己,则又何必有金玉之论呢;[点评21]既有金玉之论,也该你我有之,又何必来一宝钗呢!所悲者,父母早逝,虽有铭心刻骨之言,无人为我主张。[点评22]况近日每觉神思恍惚,病已渐成,医者更云气弱血亏,恐致劳怯之症。我虽为你知己,但恐不能久待;你纵为我知己,奈我薄命何!想到此间,不禁滚下泪来。[点评23]待进去相见,自觉无味,便一面拭泪,一面抽身回去了。[点评24]

这也算是罕见的大段心理描写了。

相当一部分心理活动是借助语言来进行的,所以中国人的心理活动描写,便大不同于巴尔扎克或者乔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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