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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玄幻奇幻 >曹雪芹大传(全14册) > 曹雪芹大传(全14册)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

曹雪芹大传(全14册) 第三十六回 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第1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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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宝玉因各处游的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子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点评46]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儿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里?”都告诉他说:“在他房里呢。”宝玉忙至他房内,只见龄官独自倒在枕上,见他进来,闻风不动。宝玉身旁坐下,又素昔与别的女孩子顽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近前来陪笑,央他起来唱“袅晴丝”[535]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躲避,正色说道:“嗓子哑了。[点评47]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他坐正了,再一细看,原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画“薔”字的那一个。又见如此景况,从未经过这番被人厌弃,自己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所以。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他叫他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纳闷,因问:“蔷哥儿那里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一定就是龄官要什么,他去变弄去了。”

世上并非只有宝玉一个男子,宝玉无法垄断所有女子之爱,这道理并不复杂,为何如今才“识分定”?宝玉生活在一个多么特殊的环境中,他的自我感觉混乱了,他自以为是全体少女的爱慕中心呢。

龄官不参加这个争宝玉宠的行列,已是与众不同。对买鸟的反应,更是高出一格。可敬!

袭人以奴婢之身不但获殊荣,得殊赏,而且能感动得王夫人哭,乃至给以“比宝玉强十倍”的评价,了不得也。这就是文化的力量。袭人认认真真地站在正统上,立得稳,说得正,线直接挂到王夫人、宝钗处,一身“正”气,着实可敬可畏!

说毕,凤姐见无话,便转身出来。刚至廊檐上,只见有几个执事的媳妇子正等他回事呢,见他出来,[点评21]都笑道:“奶奶今儿回什么事,说了这半天?可不要热着。”凤姐把袖子挽了几挽,跐着那角门的门槛子笑道:“这里过堂风倒凉快,吹一吹再走。”又告诉众人道:“你们说我回了这半日的话,太太把二百年的事都想起来问我,难道我不说罢。[点评22]”又冷笑道:“我从今以后倒要干几件刻薄事了。抱怨给太太听,我也不怕。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们,别做娘的春梦了![点评23]明儿一裹脑子扣的日子还有呢。如今裁了丫头的钱就抱怨了咱们,也不想一想,自己也配使三个丫头!”一面骂,一面方走了,自去挑人回贾母话去,不在话下。

却说薛姨妈等这里吃毕西瓜,又说一回闲话,各自方散去。宝钗与黛玉等回至园中,宝钗因约黛玉往藕香榭去,黛玉因说立刻要洗澡,便各自散了。宝钗独自行来,顺路进了怡红院,意欲寻宝玉去谈讲以解午倦。不想一入院中,鸦雀无闻,一并连两只仙鹤在芭蕉下都睡着了。[点评24]宝钗便顺着游廊来至房中,只见外间床上横三竖四都是丫头们睡觉。[点评25]转过十锦槅子,来至宝玉的房内。宝玉在床上睡着了,袭人坐在身旁,手里做针线,旁边放着一柄白犀麈[534]。宝钗走进前来,悄悄的笑道:“你也过于小心了,这个屋里还有苍蝇蚊子,还拿蝇帚子赶什么?”袭人不防,猛抬头见是宝钗,忙放针线起身,悄悄笑道:“姑娘来了,我倒不防,唬了一跳。姑娘不知道,虽然没有苍蝇蚊子,谁知有一种小虫子,从这纱眼里钻进来,人也看不见,[点评26]只睡着了,咬一口,就像蚂蚁叮的。”宝钗道:“怨不得。这屋子后头又近水,又都是香花儿,这屋子里头又香。这种虫子都是花心里长的,闻香就扑。”说着,一面就瞧他手里的针线,原来是个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鸳鸯戏莲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鸳鸯。[点评27]宝钗道:“嗳哟,好鲜亮活计!这是谁的,也值的费这么大工夫?”袭人向床上努嘴儿。[点评28]宝钗笑道:“这么大了,还带这个?”袭人笑道:“他原是不带,所以特特的做的好了,叫他看见由不得不带。如今天热,睡觉都不留神,哄他带上了,[点评29]便是夜里总盖不严些儿,也就罢了。你说这一个就用了工夫,还没看见他身上带的那一个呢。”宝钗笑道:“也亏你耐烦。”袭人道:“今儿做的工夫大了,脖子低的怪酸的。”又笑道:“好姑娘,你略坐一坐,我出去走走就来。”说着就走了。宝钗只顾看着活计,便不留心,一蹲身,刚刚的也坐在袭人方才坐的那个所在,[点评30]因又见那个活计实在可爱,不由的拿起针来,就替他作。

不想林黛玉因遇见史湘云,约他来与袭人道喜。二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湘云便转身先到厢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窗纱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着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旁做针线,旁边放着蝇刷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景儿,[点评31]连忙把身子一藏,手握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湘云一见他这般光景,只当有什么新闻,忙也来一看,也要笑时,忽然想起宝钗素日待他厚道,便忙掩住口。知道黛玉口里不让人,怕他取笑,便忙拉过他来道:“走罢。[点评32]我想起袭人来,他说午间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咱们那里找他去。[点评33]”黛玉心下明白,冷笑了两声,只得随他走了。

作者偏让宝玉在此时说此梦话,使矛盾更加激化了。

贾政对宝玉的“教育”彻底失败了。

第一,宝玉有贾母的护持。贾政要尽孝,就不能违背贾母的旨意。其实他痛打宝玉时已表露了对于贾母王夫人娇纵宝玉的极端不满。较量的结果,他败了。

第二,整个环境与贾政的教育脱节,贾政的正统脱离了生活,没有了生命力。

第三,即使钗、袭等正统派及在正统方面毫不逊色的王夫人,也不支持贾政的强硬做法。

第四,打本身就解决不了“思想问题”。

这种情节最不像写实,不像有生活依据,而像小说家的纯然虚构。莫非是宝玉假梦话以说给宝钗听?也不甚像,宝玉毋宁是欢迎宝钗对他有情的。

宝玉批判正统观念的最高标准,大胆而又巧妙。他是以更加忠君爱国的面貌来批评为君为国而死的英雄的。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道士的话如何信得?什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点评34]”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忽见袭人走进来,笑道:“还没有醒呢?”宝钗摇头。袭人又笑道:“我才碰见林姑娘、史大姑娘,他们可有进来?”宝钗道:“没见他们进来。”因向袭人笑道:“他们没告诉你什么?”袭人红了脸笑道:“总不过是他们那些顽话,有什么正经的。[点评35]”宝钗笑道:“今儿他们说的可不是顽话,我正要告诉你呢,[点评36]你又忙忙的出去了。”一句话未完,只见凤姐打发人来叫袭人。宝钗笑道:“就是为那话了。”袭人只得唤起两个丫头来,一同宝钗出怡红院,自往凤姐这里来。果然是告诉他这话,又叫他与王夫人磕头,且不必去见贾母,倒把袭人不好意思的。见过王夫人,急忙回来,宝玉已醒了,问起原故,袭人且含糊答应。至夜间人静,袭人方告诉了。宝玉喜不自禁。又向他笑道:“我可看你回家去不去了!那一回往家里走了一趟,回来就说你哥哥要赎你,又说在这里没着落,终久算什么,说那些无情无义的生分话唬我。[点评37]从今以后,我可看谁来敢叫你去。”袭人听了,便冷笑道:[点评38]“你倒别这么说。从此以后我是太太的人了,我要走连你也不必告诉,只回了太太便走。”宝玉笑道:“便就算我不好,你回了太太竟去了,教别人听见说我不好,你去了你也没意思。[点评39]”袭人笑道:“有什么没意思,难道强盗贼我也跟着罢。再不然,还有一个死呢。[点评40]人活一百岁,横竖要死,这一口气不在,听不见看不见就罢了。”宝玉听见这话,便忙握他的嘴,说道:“罢,罢,罢,不用你说这些话了。[点评41]”袭人深知宝玉性情古怪,听见奉承吉利话又厌虚而不实,听了这些尽情实话又生悲感,便悔自己冒撞了,连忙笑着用话截开,只拣那宝玉素日喜欢的春风秋月,再那谈及粉淡脂红,然后谈到女儿如何好,不觉又谈到女儿死,袭人忙掩住口。宝玉听至浓快处,见他不说了,便笑道:“人谁不死,只要死的好。那些个须眉浊物,只知道文死谏,武死战,这二死是大丈夫死名死节。究竟何如不死的好![点评42]必定有昏君,他方谏。他只顾他邀名,猛拚一死,将来置君于何地!必定有刀兵,他方战。猛拚一死,他只顾图汗马之名,将来弃国于何地![点评43]所以这皆非正死。”袭人道:“忠臣良将,皆出于不得已他才死。”宝玉道:“那武将不过仗血气之勇,疏谋少略,他自己无能,送了性命,这难道也是不得已!那文官更不比武官了,他念两句书记在心里,若朝廷少有瑕疵,[点评44]他就胡弹乱谏,只顾他邀忠烈之名,浊气一涌,即时拚死,这难道也是不得已!还要知道,那朝廷是受命于天,他非圣人,那天也断断不把这万几重任与他了。可知他那些死的都是沽名,并不知大义。比如我此时若果有造化,该死于此时的,如今趁你们在,我就死了,再能够你哭我的眼泪流成大河,把我的尸首漂起来,送到那鸦雀不到的幽僻之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点评45]就是我死的得时了。”袭人忽见说出这些疯话来,忙说困了,不理他。那宝玉方合眼睡着,次日也就丢开了。

宝玉这一段“死论”很有名,也很重要。

尤其是“自此再不要托生为人”云云,彻底否定生命的意义,这在中国是非常罕见,非常异端的。盖探讨生命的终极意义不是我们的传统,立德立功立言,起码要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在国人中从来是毋庸讨论的。

第五,宝玉的性格、“世界观”已经形成,他与贾政的对立已经无法挽回。

呜呼贾政,回天无力矣。

话说贾母自王夫人处回来,见宝玉一日好一日,心中自是欢喜。因怕将来贾政又叫他,遂命人将贾政的亲随小厮头儿唤来,吩咐他:“已后倘有会人待客诸样的事,你老爷要叫宝玉,你不用上来传话,就回他说我说了:一则打重了,得着实将养几个月才走得;[点评1]二则他的星宿不利[530],祭了星,不见外人,过了八月才许出二门。”那小厮头儿听了,领命而去。贾母又命李嬷嬷、袭人等来,将此话说与宝玉,使他放心。那宝玉素日本就懒与士大夫诸男人接谈,又最厌峨冠礼服贺吊往还等事,今日得了这句话越发得了意,不但将亲戚朋友一概杜绝了,而且连家庭中晨昏定省[531]一发都随他的便了,日日只在园中游顽坐卧,[点评2]不过每日一清早到贾母、王夫人处走走就回来了,却每日甘心为诸丫头充役,竟也得十分消闲日月。或如宝钗辈有时见机劝导,反生起气来,只说:“好好的一个清净洁白女子,也学的钓名沽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点评3]这总是前人无故生事,立意造言,原为引导后世的须眉浊物。不想我生不幸,亦且琼闺绣阁中亦染此风,真真有负天地钟灵毓秀之德!”众人见他如此疯颠,也都不向他说正经话了。独有林黛玉自幼不曾劝他去立身扬名,所以深敬 黛玉。[点评4]

闲言少述,如今且说王凤姐,自见金钏儿死后,忽见几家仆人常来孝敬他些东西,又不时的来请安奉承,自己倒生了疑惑,不知何意。这日又见人来孝敬他东西,因晚间无人时笑问平儿。平儿冷笑道:“奶奶连这个都想不起来了?我猜他们的女儿都必是太太房里的丫头,如今太太房里有四个大的,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分例,下剩的都是一个月只几百钱。如今金钏儿死了,必定他们要弄这一两银子的巧宗儿呢。[点评5]”凤姐听了,笑道:“是了,是了,倒是你提醒了我,看来这起人也不太知足,钱也赚够了,苦事情又摊不着,弄个丫头搪塞身子就罢了,又要想这个。也罢了,他们几家的钱也不能容易花到我跟前,这是他们自寻的,送什么来,我就收什么,横竖我有主意。[点评6]”凤姐儿安下这个心,所以只管耽延着,等那些人把东西送足了,然后乘空方回王夫人。

这日午间,薛姨妈母女两个与林黛玉等正在王夫人房里大家吃西瓜,凤姐儿得便回王夫人道:“自从玉钏儿的姐姐死了,太太跟前少着一个人,太太或看准了那个丫头,就吩咐了,下月好发放月钱。”王夫人听了,想了一想,道:“依我说,什么是例,必定四个五个的,够使就罢了,竟可以免了罢。”凤姐笑道:“论理,太太说的也是,只是原是旧例,别人屋里还有两个哩,太太倒不按例了。[点评7]况且省下一两银子也有限的。”王夫人听了,又想了想,道:“也罢,这个分例只管关了来,不用补人,就把这一两银子给他妹妹玉钏儿罢。他姐姐伏侍了我一场,没个好结果,剩下他妹妹跟着我,吃个双分子也不为过。”凤姐答应着,回头望着玉钏儿笑道:“大喜,大喜![点评8]”玉钏儿过来磕了头。王夫人又问道:“正要问你,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凤姐道:“那是定例,每人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王夫人道:“月月可都按数给他们?”凤姐见问得奇,忙道:“怎么不按数给?”王夫人道:“前儿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缘故?”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钱。[点评9]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也抱怨不着我,我倒乐得给呢,他们外头又扣着,我难道添上不成。[点评10]这个事我不过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做主。我倒说了两三回,仍旧添上这两分的为是。他们说只有这个数,叫我难再说了。如今我手里每月连日子都不错给他们呢。先时在外头关,那个月不打饥荒,何曾顺顺溜溜的得过一遭儿。[点评11]”王夫人听说,就停了半晌,又问:“老太太屋里几个一两的?”凤姐道:“八个。如今只有七个,那一个是袭人。”王夫人道:“这就是了。你宝兄弟也并没有一两的丫头。袭人还算老太太房里的人。”凤姐笑道:“袭人还是老太太的人,不过给了宝兄弟使,他这一两银子还在老太太的丫头分例上领。如今说,因为袭人是宝玉的人,裁了这一两银子,断乎使不得。[点评12]若说再添一个人给老太太,这个还可以裁他的。若不裁他的,须得环兄弟屋里也添上一个才公道均匀了。就是晴雯麝月等七个大丫头,每月人各月钱一吊,[点评13]佳蕙等八个大丫头们,每月人各月钱五百,还是老太太的话,别人如何恼得气得呢。”薛姨妈笑道:“只听凤丫头的嘴,倒像倒了核桃车子[532]似的,只听他的账也清楚,理也公道。”凤姐笑道:“姑妈,难道我说错了不成?”薛姨妈笑道:[点评14]“说的何尝错,只是你慢些说,岂不省力。”凤姐才要笑,忙又忍住了,听王夫人示下。王夫人想了半日,向凤姐道:“明儿挑一个丫头送去老太太使唤,补袭人,把袭人的一分裁了。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去。[点评15]以后凡事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点评16]”凤姐一一的答应了,笑推薛姨妈道:“姑妈听见了,我素日说的话何如?今儿果然应了我的话。[点评17]”薛姨妈道:“早就该如此。模样儿自然不用说的,他的那一种行事大方,说话见人和气里头带着刚硬要强,这个实在难得。”王夫人含泪说道:“你们那里知道袭人那孩子的好处,比我的宝玉强十倍。[点评18]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能够得他长长远远的伏侍一辈子,也就罢了。”凤姐道:“既这么样,就开了脸,明放他在屋里岂不好?”王夫人道:“这不好,一则年轻,二则老爷也不许,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他丫头,纵有放纵的事,倒能听他的劝,[点评19]如今做了跟前人[533],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点评20]如今且浑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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