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村秘史 第3章 黑石镇(第1 / 2页)
有一天,在中学的大喇叭里突然喊出红色倡议,说黑石镇的黑石二字是封资修,要坚决革掉,应改名为赤岭城。没想到,魏反修这帮人的倡议立刻得到不少人的响应,当天还竟然有几百人上了街敲锣打鼓,打着横幅坚决支持小将的行动。
当时县委书记是上面组织部刚从外省调来的,县长就是大炼钢铁时的那位工业局长,听到魏反修他们的倡议,又听说有人上街支持,第二天县委县政府也就表态,支持小将的行动把黑石镇改称赤岭城。一直到1978年,县委提出要恢复历史的本来面目,于是赤岭城才又改为黑石镇,这一折腾竟过去了十二年。但习惯是很难改掉的,有的人叫黑石镇,有的人仍叫赤岭城。这时间一长,人们就更加习惯了,怎么叫都中,都知道是一个地方就行了呗!
我爸杨哈斯说,在那次又改名的会议上,新来的县委书记说:“可别小看了这块小小的黑石头,它既有科学元素又有文化元素,应该是辽河县一块黑色的金招牌。辽河县不是没有资源,地上的地下的,现代的古代的都有,就看你能不能用好。根本的问题是人的素质人的观念,这个问题不解决,老在是黑还是红上耍花样,辽河县永远也好不了。”
黑石镇是辽河县政府所在地,1966年全镇人口还不到3万人。辽河县下辖七个公社,全县也不到二十万人。镇子的名称来自于镇子南头一块磨盘大的黑石头。不知是先有这块黑石头,还是先有黑石镇的人家。
大概是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吧,来了两个日本人,抚摸着这块满身坑坑凹凹形状极不规整的石头,叽里咕噜说了好一阵子,还深深地弯下身子对石头鞠躬。跟随的日本翻译官说,这两个人是日本早稻田大学的教授,他们说这块黑石头叫陨石,是天外来客,非常珍贵。一听说这黑石头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里的人们可吃惊不小,立刻就有人说他有天黑夜看见这石头冒蓝烟;还有的人说他夜里路过这里时,看见黑石头发着红光;还有游方道人说,摸一摸这黑石头能治心口疼病。于是人们对这黑石头顶礼膜拜起来,没多少年这黑石头被人们摩挲得溜光。
我爸杨哈斯到黑石镇念初中想到的第一件事儿也是去看一看这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黑石头。我爸杨哈斯甚至设想,摸它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儿,别让它电着,身上或许要有一种酥麻的感觉。然而,当我爸杨哈斯真的到了黑石镇,来到黑石前竟让他大失所望,不但黑石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伟岸的身躯,就是手摸上去,也只是冰凉冰凉的,和别的石头没什么两样。它静静地趴在土里,露在外面的部分不到半尺高。据说这里原来是个大坑,当地的人们将黑石头请出地面,后来又让小腾格里吹来的沙子埋了许多。
从黑石头往西大概有三、四公里远有一座青山寺,听说建在清朝嘉庆年间。据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做地方志的人们说,青山寺香火最盛的时候有七十多位和尚,有五十多顷地的庙产。解放后这青山寺渐渐地冷落起来,绝大多数和尚都还俗成了家。1963年我爸杨哈斯上中学时,曾邀了几位同学上青山寺玩了一天,那时还有一位老和尚看庙。我爸杨哈斯说他记得当时进了正殿,看到那些佛像,总觉得背后冒凉气,心里面很害怕的,立刻联想到奶奶达兰花给他讲过的那些妖魔鬼怪的故事。我爸杨哈斯还记得当时他和几位同学是从寺院院墙一个大大的豁口走出来的,豁口旁并没有墙坍塌的砖石,他当时就想那一定是有人故意将寺院墙扒了一段,去垒自家的院墙或猪圈了。
其实,后来我爸杨哈斯才了解到,青山寺佛院的尊严早在1958年大炼钢铁时就被破除了。那时全国到处都在大炼钢铁,小高炉遍地都是,真是一幅“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郎明月夜,歌曲冻寒川”的景象。辽河县折腾了多少次,烧塌了多少座高炉硬不见铁水流出来。已经大干96天了,还不见争气钢的影子,从县长到工业局长个个愁云惨淡。最后还是工业局长聪明,趁月黑风高,亲自带人溜进青山寺将寺中的大钟、云板,凡是铁器家什都搜到,就连寺中早年收租粮用的几杆大秤的秤砣也没放过,偷出来后连夜砸碎连夜装炉,并换上大马力柴油机鼓风。辽河县终于炼出了一炉铁水,拿着拳头大的一块块铁坨子去化验,竟然还是优质钢,为此辽河县敲锣打鼓庆祝了好几天。据说寺里的和尚第二天为寺里失盗还报了警,终于没人搭理也就不了了之了。
1960年要在黑石镇盖劳动人民文化宫,盖到一半儿时,砖石供不上了。县长写了一个条子,让上青山寺去取。盖劳动人民文化宫的人哪管那是什么寺,就是皇帝老子的金銮宝殿只要是县长批准的也敢去拆。于是不但扒了寺院墙,还扒了青山寺的东偏殿。大块的青石条、方方正正的青砖终于帮忙把劳动人民文化宫给垒了起来。
黑石的北面就是黑石镇了。
黑石镇是井字街,井字街的北面东侧有县政府和一些机关单位,辽河县中学在井字街的西北角。镇里街道两旁大多还是一些店铺和住户。
1966年的7月,那场我们都知道的暴风骤雨说来就来了。
魏海,我爸杨哈斯的那位大师哥,不但造了校长的反,还改名叫魏反修,当上了辽河县中学“红袖箍们”的头儿。我爸杨哈斯说他知道他和我们漠北村唯一在县里当干部的曹树林是小舅子和姐夫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