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黑暗(第1 / 2页)
他不再试图用手捡起碎掉的眼镜,开始用双手和两个膝盖摸索向上爬去。很明显,是刚才听到过的女人的皮鞋声。他用拳头敲打铁栏杆,用沉甸甸的包连续敲打。哪怕是听不到的人,也许也可以感受到振动。
男人刚迈开脚步想跟着走上去的瞬间,听到哔哔的叫声。他猛地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台阶下面,像死了一般黑漆漆躺着的物体正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从地下跑上来。他一打开手电筒照着看,那物体又像死了一样蜷缩起身体。这时他才猜到那可能是一只鸟。
“请帮帮我。”
正当他想着是不是再用手语和她对话时,女人的呼吸变远了。黑色的半袖罩衫和黑色的裤子,苍白的脸和脖子、手臂渐渐远去。低跟皮鞋发出的嗒嗒声像句子中的标点符号一样,在石阶上响起。男人静静站在原地,听那声音一刻不停地直到三层走廊上。没有任何语言、没有尽头远去的那脚步声似乎刺激了他情感的某个部分,他开始思考自己什么时候还经历过这样相似的复杂情感。
如果他们今天没有来,三楼教室里的人就只有那个女人了。
“……有人吗?”
想到沉默地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的那个女人的瞬间,他紧紧闭上了眼睛。只是远处散发的光消失了而已,但和睁开眼睛时几乎一样的黑暗让他的眼睑里面晃动。
他坐在黑暗的台阶上。所有的一切都漆黑模糊。他用颤抖的手摸索台阶找眼镜。在无法感知距离的深处,手电筒灰蒙蒙地散发着光晕。
不能向那个女人求助。
他用双手和臀部撑着,朝像在深海中广阔散开的光的中心走去。首先要把手电筒拿到手里。用手掌依次扫过阶梯的他吐出呻吟声。是眼镜,眼镜完全碎了。他感觉到从右手指尖流出血的尖锐但温暖的感觉,紧紧咬住下嘴唇内侧。眼镜框弯曲,两侧镜片破碎,没有受伤的左手摸来摸去,仔细感受。
为了不让背包再掉落,他把包斜背好,又开始摸索台阶。但只能摸到土和灰尘,还有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硬硬的小块。偶尔摸到一两片尖锐的金属碎片,他会仔细在周边摸索,但无法确认那是不是眼镜的玻璃。
究竟过了多久的时间呢?
他开始用双手摸索台阶。摸完整个台阶后,他坐着挪向下一层台阶。万幸在不远的地方摸到了背包。他打开拉链,翻动摸索了一阵,才知道自己没有带手机来。下午,时隔一个月收到一封来自德国的信,他把信放在书桌上,思绪沉浸了一会儿,就错过了离开家的时间。急慌慌地刮胡子,走出家门,忘记把手机带上了。
听不到任何人的动静。
犹豫了一下,他打开书包,拿出一本厚厚的书。把书卷起,用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打着手电照明,小心翼翼地走下台阶。他打算最多只往下走三级台阶。鸟还是一动也不动。他打算用卷起来的书敲打鸟在的那一边,低下身子的瞬间,伴随着一道“哔哔”刺耳的声音,鸟猛地飞了起来。他想避开朝着脸直飞过来的鸟,结果脚踩空了楼梯。手电掉了。鸟向着墙和栏杆用力撞头,然后再次朝他飞去。他的眼镜掉在地上,耳边的扑棱声让他用手臂抱住头不停摆动。两次,三次,镜片被踩碎了,被他的鞋踢到的眼镜滚到楼梯下。鸟用尽全力挥动着翅膀向玻璃门飞去,头撞在水泥墙上、铁质信箱上。
那个女人听不到声音。
他的声音回响在走廊里。他转过头看着大门外的树木,暮光快速深沉,树木的轮廓几乎都是黑色的了。
终于,他睁开眼睛。为更接近发散的光,他再次用左手摸索台阶。瞬间,他听到了从上面的走廊传来的皮鞋声。
“……要出来啊,不能在那里。”
他把腕表紧贴在眼前,仔细注视淡绿色的夜光指针。看不清楚。也许是八点十五分左右。七月的最后一周,夏季休假高峰前的星期四。星期五的课已经取消,在补习班办公室值班的打工生只是打开教室的门,早早就回老家去了。上班族中年男人已经提前告诉他今天请假。那么三层的教室里就只有那个女人、研究生和哲学系学生了。那个女人是没法帮他的人,剩下两个人的性格会聊着这样那样的闲话,有耐心地等待老师三十多分钟。
不知道是早早从大门飞出去了,还是终于撞破头死了,也听不到那只鸟的声音。
“有谁在那里吗?”
如果那两名男学生在这么安静的晚上聊天,尤其是研究生那洪亮的声音,他会不会在这里依稀听到呢?
声音有些沙哑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