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前言(第2 / 3页)
被军事法庭处决的杰西·柯万是威利·邓恩第一次探亲时认识的。认识的过程很有戏剧性,而他们在霍斯码头上船奔赴前线时更有戏剧性:他们刚刚登船,忽然通信兵飞马赶到,要他们重返都柏林。等他们回到都柏林,城里已经发生骚乱,有人在攻占包括邮政总局大楼在内的多处要害部门,而他们的任务就是镇压平息暴乱。他们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因此他们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同胞。
好在,至今为止,绝大多数伟大的不朽的文学作品,都是没有获过奖的。
一九一四年八月,世界大战爆发,战场在欧洲大陆,岛国英国不甘寂寞,借口拯救比利时的中立国地位,很快参与到战争中。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英国自然不愿意本国的年轻人消耗过多,因此从殖民地和所属国招募了大量雇佣兵。为了招兵顺利,英国除了发放军饷,还得承诺一些别的好处;就爱尔兰而言,批准爱尔兰地方自治就是这样的好处,但是要等到大战结束后才能生效。爱尔兰为了这一许诺,数十万热血青年应征入伍,到前线打仗。威利和奥哈拉都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报名参军的,是第一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爱尔兰志愿兵。
就现代战争的写作而言,我个人认为,德国著名作家雷马克的《西线无战事》是一座山,再难超越。但是,翻译出了《漫漫长路》之后,我看到了另一座更高的山。
奥哈拉是普通一兵,每逢战斗特别紧张与恐怖的时候,他习惯呕吐。这次不是呕吐,是倾吐,向自己最好的朋友倾诉内心再也装不下的秘密——协助那个士兵实施奸淫,原因却不是特别恐怖的战斗,而是威利的一位同胞,杰西·柯万,被战地军事法庭定罪,枪决了。奥哈拉在一起奸淫罪中助纣为虐,罪过不轻,一旦被发现,军事法庭不会放过,他本该藏在心里,却向朋友倾吐,可见他受到的冲击有多么大,多么不堪承受。那么,这个杰西·柯万是因为什么而被战地军事法庭枪决了呢?这个背景对最早奔赴欧洲战场的爱尔兰士兵,确实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背景。
三
——《爱尔兰星期日报》
这一背景导致了杰西·柯万的死;杰西·柯万的死,导致了奥哈拉对威利倾诉了一个战争故事。然而,主人公威利·邓恩在这样的背景下承担的命运,自然要比任何事情都更复杂,更沉重。
《漫漫长路》浸泡在血泊、精液、排泄物和污物之中。然而,它还是辗转腾挪,达到了一种哀悼的、阴魂附体般的雅致……使用这种丰富的质感语言,巴里为威利·邓恩创造了非同一般的无人地带。这个地带在延展,不仅位于英军和德军的阵地中间,而且位于他在战争中成为的那个人和他知道并爱着的一切东西的中间。他失去了他的国家,他爱恋的姑娘,甚至他的父亲,因为他父亲对他同情那些被处决的都柏林起义者的摇摆情绪感到震怒。威利没有可以生活其中的世界,成了一个游魂野鬼……这是巴里令人心碎的成果,不仅召来了这个游魂野鬼,还让它在我们中间游荡,带来那种无法弥补的损失的难以言表的悲痛。
单一的局面一下子复杂起来。争取爱尔兰地方自治突然间成为一个落伍的观念,不值钱了,没有号召力了。但是,在前线喋血的士兵,自然还是反对起义者的,认为他们在添乱。士兵们在前方吃苦,受累,流血,死人,他们却在后方制造流血,应该立即遭到镇压,并为英国军队平息都柏林的骚乱而叫好。然而,随着一个个著名的起义领袖被处决,国内民众的情绪发生了变化,前线的爱尔兰士兵的情绪也开始发生变化。他们认为不应该杀那么多人,或者根本就不必杀人,而被杀的还都是爱尔兰的优秀人物。一般士兵只是处于一种矛盾状态,杰西·柯万却钻了牛角尖:“可是,那些穿军装的小伙子把另外那些小伙子打死了,我不会穿了这同一种军装服役。”他不仅自己拒绝继续服役,还向别的士兵宣传他的观点。这是在动摇军心了,在英国军队前线最吃紧的时候,柯万必死无疑。
六
——《卫报》
威利和柯万都奉命参加了镇压起义军的活动,一开始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威利以为是德国人打来了。后来,他们从传单上了解到,原来是有人要趁英格兰忙于欧洲战场的时机,实行爱尔兰的民族独立:“英格兰的危机就是爱尔兰的良机。”这是当时民族主义者最著名的口号。一些民族主义者还暗中给德国政府送过情报。
…………
这就是爱尔兰历史上发生于一九一六年复活节的著名的起义。在历史上,这次起义是英格兰派来炮舰,在利菲河上对都柏林起义者占领的地方进行猛烈轰击,平息了暴乱,并先后把十四位起义首领一一处死。
一波接一波赞扬的浪潮过去,并没有让布克奖的评委感动多少,《漫漫长路》列入最后五本候选长篇小说之后,最终没有能够获得当年的布克奖。千万不要以为评委们有多么独到的眼光,多么公平的心态,多么高明的标准。读者一定不要忘记,《漫漫长路》或多或少地踩住了英国人的鸡眼,英国的评委们不会心平气静地把奖拱手送出。无论在小说中还是在当时的现实中,英国只是在扮演一个帝国扩张的角色。如同本文一开始讲述的“一个战争的故事”所象征的:英国在一战中所扮演的只是一个次要的强奸者。至于对待爱尔兰,一方面征用了几十万爱尔兰志愿者,一方面在利菲河上对都柏林炮轰了几天几夜,都是列强的作为。曾经的强国,看见别人逐渐强大心里总是不舒服的,因此不管全球化的脚步如何加快,民族意识和种族歧视至少在一百年内不会淡化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