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 / 5页)
“啊哈,威利,”他说,“给你写信是我的荣耀。”
泥水匠邓普希不消说从来不雇佣工会会员,他们在大罢工期间一直在干活儿,因此可以说他们具有工贼的种种性质了。现在,回首往事,这也成了威利的一桩闹心事儿了。
威利记得那天夜里回家,进了这间屋子,他父亲一个人坐在黑影里,还穿着警服。威利走到他跟前,问他怎么了,却没有得到回答。黑黢黢的屋子的寂静让他感到迷惑。这寂静让他心里害怕。
他私下琢磨,他站在父亲的住宅里,不可能不重温这段往事。他觉得,他真是一个叛徒<sup></sup>。
这时,他的父亲从院子里走来了,手里牵着小多莉。
多莉挣脱了父亲的手,什么话也不说,朝威利跑过来,紧紧抱住了威利脏兮兮的两腿。威利抚摸着多莉的头,轻轻的,深情的。多莉又把她那两只幸福的耳朵贴在了脏兮兮的军装上。
“我不唱,安妮,”他说,“那些歌太糟糕了,再说你也听不懂。不唱也好!”
“谁来给你搓洗呢?我的天,我得让人去叫爸爸来,还不知道能不能叫来呢。你身上那些脏东西,你自己搓不下来啊。他对付那些虱子虮子可是高手。”
“他多会儿都是虱子虮子的大王。”
“没错!”安妮叫道。
很快,水烧热了,浴缸拉到了那面大窗户那边,正好看得见警察署署长办公室的那面无窗的墙,不过他家这面大窗户透进来一片阳光,像火炉一样温暖。他想,幽暗,深邃,丰富的都柏林阳光,如果你逗留,就会把你的后背烤得热乎乎。因为玻璃窗不能把四月的轻风放进来;玻璃只认阳光。那个盲目的行星高悬在都柏林城的上空,你千万别凝视它,这是他父亲多年前教给他的,那时候他常常对太阳是什么感到费解。但是,他父亲的想法却是平常而固执的,充满活力的,他认为用科学的态度看,太阳就是也许会伤害他儿子小眼睛的光芒。
“你回来了,多莉,”威利说,“你终于回来了。”
“啊,威利,威利。”他父亲说,还是那样高大伟岸,宽宽的腰带系得紧紧的,一如往常,“真正的英雄回来了。”
“你好吗,爸爸,我很想念你。我希望你收到了我所有的信了吧?”
“我也希望你收到我所有的信了吧?”
“我收到不少,估计全部收到了,你想到给我写信,想得真周到。”
威利站在那里,各种他不欢迎的念头开始让他感到不安。
他的脑子不由得回到了一九一三年,那时候他的父亲面对着萨克威尔大街的游行人群。
他的父亲走进了萨克威尔大街的一家商店。他让他的警察集中在奥康奈尔纪念碑前,他打电话给总部,请示应该采取什么措施,因为成百上千人从各条后街走了出来,到处乱转,其中有几十个颇有身份的人物,还有儿童,试图从那些陌生的人群里走过去。总部告诉他,街道实行戒严。
哦,威利了解整个过程的细节,它们像火炭一样在他的脑子里烧燎,让他备受伤害。更深入的细节是他从格蕾塔的父亲那里得到的,不消说,已经相当糟糕的、黑暗的、生硬的细节不仅进入了他的脑子,而且后来不断成长,蔓延。
拢共四个人遇害了。不可思议的,拢共四个人却意味着很多东西,可现在他已经看见很多很多别的人阵亡了。但是,拢共四个人却意味了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