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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3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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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驻扎在一个小工厂的遗址上,工厂是用来制造工作服的,那些早已消失的工人穿上这种衣服干他们的脏活儿,工作服用三层亚麻布缝在一起,阻挡过去炼钢炉前溅出来的火苗和钢花。他们的床安排在一间又长又窄的接待室里,在隔壁屋子里,工人们能够窥见一个奇怪的景致,一百多张薄纸图案,成排悬挂起来,形状就是工人们自己、上衣和裤子,一阵柔和的风穿过这无名的商号,从毁坏的窗户刮进来,吹拂和鼓动了那些形状,如同活生生的人影在游动。

军队没有把这些东西清理出去。也许,尽管它们一声不吭,却把过去的生活和过去的日子讲述得很清楚了。

在这个临时过渡的地方,威利·邓恩找到了一种和平。是的,远处狂轰滥炸的大炮让他们难以忘怀恶仗还在继续,一如恐怖的城市里的声声嚎叫。沉睡在英格兰沿海各郡的一颗颗心灵一定也听见它们了。不过,他在记忆的墙板之间躺下来,在陈旧的地板上睡得像一枚便士。他躺在满地的灰尘中,孤单单的,睡得很沉。

在梦中,他发现自己真真切切的,简直如同在一个正常的梦中。他回到了什么地方的战壕里,没有使用折射镜,只用裸露的眼睛,看见炮弹炸得坑坑洼洼的田地。他软软的脑袋伸出战壕,看见了他自己,像一棵萝卜一样拱出了地面,但是他无法把它拔出来,它死死地陷在那里。近在咫尺,十分荒唐的是,一个德国士兵站在他们自己的战壕里,正在搬弄一个小盒子。德国士兵在往小盒子里放一些颗粒,或许就是运气不好的草籽儿。他把那个小盒子放在胸墙上,一束宽宽的、热热的、黄黄的太阳光洒满世界;一幕沉甸甸的暗灰色雨帘在远处地平线上泻落。微风在小块林地上吹拂,在那些树上挂了死去的士兵的纸尸体,那是他们耗尽的灵魂的图案。斑尾林鸽发出了熟悉的欢叫,一口气在林中发出十六个音符,威利小时候在基尔特根和凯尔莎的树林里扳着指头数过。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总是,威利,总是威利,总是,威利,鸽子一路叫去。他过去一直认为斑尾林鸽就是这样叫唤的,那时他待在祖父的领域里,七岁。怀特·麦戈本人,那些树林过去的管家。现在,这些鸽子在比利时这些树林里鸣叫,想象它们也许就是斑尾林鸽吧,还在梦中呢。在睡梦中,他的身体上出了一层汗,湿透了他的长内衣内裤。虱子在他的胳肢窝里跑动,尽管美美地洗过多次澡。然而,他感觉不到虱子。他现在在梦中瞭望呢。一只鸽子扑棱棱落在了那个德国士兵的小盒子旁边,在胸墙上歪歪斜斜地走动,把头伸进了那个盒子里。鸽子啄不到里面的颗粒,拼命地往里面拱,正拱得起劲时,那个德国士兵猛然站起来,用手把那只鸽子挡进了盒子,一把将盒子拿了过来。威利·邓恩差一点欢呼起来。他确实弄出了某种声音,因为那个德国士兵立即停了下来。那张长长的脸扭了过来,专注地张望着无人地带,一下子看见了威利的傲慢的脸。

威利知道那就是他的德国人,他杀死的那个小伙子。他想和他打招呼,跟他说他保存着那个小瓷马。那个德国士兵把鸽子从小盒子里取出来,两只手捧着。威利想,莫不是他要把鸽子杀了,吃掉吗?鸽子是小瞧不得的,如果他把鸽子在他使用的随便什么家什儿里炖上一两个小时,肯定不会为这种劳作感到后悔。只要把鸽子脑袋狠狠甩一下,那细细的脖子就断了,比杀鸡还要利落许多。

“待在这里,彼得,就是我们的位置。”他说。

“像一个个癔症。”接下来,彼得·奥哈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不过,我希望他们不要把那些人统统枪崩了。”他几乎是小声嘟哝了一句。

“和你说实话,我也希望他们不要滥杀,彼得,”威利说,很吃惊这种转变,“可是,这会让我们有什么下场呢?”

“充当更大的癔症吧!”

有点晚了,爸爸。我们现在得到消息,那三个头头被枪决了。有些士兵认为这是件好事情。我自己呢,我说不清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多么希望现在就回家,能够和你说说这些事情。我希望他们看出来枪决他们并不合适。这事ㄦ怎么感觉都不合适。我不知道为什么。约翰·雷蒙德对这事儿怎么说?我走过都柏林时,亲眼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在门口被打死了,他是一个起义者,我为他感到难过。他和我年龄差不多,大不了多少。我希望他们看出来,枪决那三个头头是不合适的。我在都柏林也是这样想的,尽管那里不是发生坏事情的地方,我为此感到不高兴。看在老天的分上,爸爸,我希望你看了这封信不要生气。我为穿上这身军装感到自豪,更为皇家都柏林明火枪团感到自豪。请把我的爱转告莫德、安妮,并且告诉多莉我看见了一只黑鸟,也许是一只乌鸦,就在昨天,看见它正在一个烟囱上搭窝。烟囱直立在空中,就它自个儿!那座房子就剩下一个烟囱了,那鸟儿仍然不离不弃地收集小树枝,小绳头还有别的什么,为它的妻子搭窝。我希望我那天没有以那种方式穿过都柏林,一直待在佛兰德斯就好了。

威利一心指望那个德国人会这样做。他可以尝一尝鸽子的深红的肉,品味肉中的林地气息和天气。杀死,吃掉,杀死,吃掉。

但是,他的德国人把胳膊伸向威胁的天空,把两手松开,那鸟儿像天真的天使一样飞了起来,如同一块灰色的碎布。

总是,威利,总是,威利,总是,威利,鸽子一路叫去。

鸽子和它的伙伴鸽子们在树林里鸣叫。那是一种不和谐的叫声。他的德国士兵的两臂还高高举着,仿佛他把自己的胳膊忘掉了,而且他的德国士兵的脸还一直盯着他,雨中的光亮泻在他的脸上,把那一长溜阳光取代了。

你亲爱的儿子

威利

五月四日

亲爱的格蕾塔,谢谢你善意的有趣的明信片,画上萨克威尔大街破败不堪——谁能想到这种事情啊——想你——这张明信片上是画家笔下穷苦的伊普尔——我们都喜欢叫它“抹布儿”——布塔等等——我全部的爱——很多个吻——威利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没有地方写了,这让他很惊慌,不过他总算把它们挤进去了,还希望它们很清楚。

那天夜里,躺在狭窄的床上,他睡着了,梦一个接一个,都是幸福的明亮的童年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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