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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第3 / 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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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英雄还是癔症还是别的什么?他们躺在地上喘息,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他们只能喘息。快到黄昏时分,十六师的另一个营上来了,才把他们换下阵地,他们按照命令愉快地返回,现在由克里斯蒂·摩兰负责,因为谢里登上尉受伤了,而在他们后面率领连队的另外两个中尉也都阵亡了。

疲惫,饥饿,干渴,他们步履蹒跚地往回走。他经过了他们认识的士兵和他们不认识的士兵,都是在冲锋的路上阵亡的。他们如同涂抹在田野上的画点。威利能看出来机枪扫射出来的那个拱顶,倒下去的士兵尸体堆出来的一个镰刀形状。奇迹,奇迹啊,他们竟然没有全部倒下去。他们不知道他们当初是怎么穿过去的。他向他的上帝祈祷,祈祷,而且在某种程度上居然灵验了。

他们回到另一道战壕附近,一个可恶的真相是谢里登上尉已经死了,有人正在把他往担架上放。威利和其他人好像都被那个担架拽了过去,他们跟在担架后面,穿过了那些开始进攻的战壕组成的迷宫,一路一直跟到了吉列蒙特村。他们经过时,他们营队的其他连排目送他们走过,甚至还向他们送来了欢呼声,因为走过去的这些小伙子和他们阵亡的头头在一起。好事传遍阵地,他们都听说硅恩奇战地已经拿下,十六师的士兵们正在穿过硅恩奇村,其实那地方只是一块夷平的地面,上面有几处白色的斑点,那是早已经夷为平地的砖和灰浆房子。这样看来,他们多多少少算是硅恩奇的英雄了,包括威利·邓恩和他的伙伴。然而,在他们心中,他们是幽灵。人们尽管对他们欢呼,给他们荣誉,不管什么事情在发生,他们甚至顾不上去看。因为他们什么都知道,因为真正应该得到荣誉的士兵都不在队伍里,他们排至少死掉了四个人,连队死掉了三分之二,营队阵亡了一半,另有三分之一士兵受了重伤。可怜的奎格利死了。战地医院对付不了洪水般涌来的伤病员。这个世界被士兵的伤残挤压成了成千个碎片。谢里登上尉成了一具懒洋洋的尸体。他们的头颅都在尖叫,脑袋里面在尖叫,这些硅恩奇战场的英雄们啊。

注释

“老天爷啊。”威利·邓恩说。

这时,德国的大炮找准了过去是他们自己的战壕的射程,前面的地面被打得稀烂,可怕至极。毫无疑问,你无法指望谁会带着自己活生生的人皮,在这样狂轰滥炸的炮击中冲锋吧?不对,不对,是他们自己的大炮,因为大量的炮弹倾泻开始向前转移,在一片宽阔的田野上推进,在泥土上炸出了成千、成千个弹坑,以后在上面行走将困难重重。

“啊哈,操蛋,”奥哈拉说,“啊哈,操蛋。”

威利瞅了一眼左边的乔·基尔蒂。乔·基尔蒂回头看了看他,很沉着,还冲他友好地眨了眨眼,点了点头。他没有算在机枪小组里,因为他把自己的手划破了。乔·基尔蒂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人物。他甚至在威利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紧接着大家还来不及干任何事情——撒尿、喊叫、心惊胆战或者一命呜吗——谢里登上尉就向他的队伍下了命令,克里斯蒂·摩兰也向他的小伙子们喊出同样的命令,像一声回音,大家立即爬上了梯子。

威利面前突然出现了开阔的地面。东方,日头在升起,寒冷,红彤彤,碧空万里。地平线上好像到处都是树林,但是近处却没有一棵树,只有这光秃秃的、狂轰滥炸的景象。他紧紧抓住枪的两个地方,猫起腰向前冲。谢里登上尉一副十足的谢里登神气,看上去无所畏惧,用他的指挥棒向他们一挥,依然没有拔出他的左轮手枪,冲他们大声吆喝,可谁也没有听清楚。他一马当先,冲在他们前面三十码远,他们庄严地跟在他身后,如同他们训练的那样保持队形,连新来的小伙子也干得很漂亮,尽管弹坑累累。他们自己的炮弹就落在上尉的前面,大约五十码,他们知道必须努力跟上队伍,不被落下,因为一旦落下,天哪,他们便会暴露在空旷地带,落入混乱状态或者落入德国人的手中。但是,火力网就在他们前面,就在谢里登上尉前面,连几辆轻型坦克都没有在后面掩护,一辆轻型坦克都没有。

谢里登上尉自个儿微笑起来。

克里斯蒂·摩兰对这种大家都如释重负的时刻,说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孬种们!”

但是,他在骂谁,没有人能够说出来。也许,整个悲惨的人类吧。

然后,他们要是能入睡,可以睡觉。哎,这种场合,他们像猎狗一样睡过去了。克里斯蒂·摩兰后来经常把这次睡觉说成“赶到硅恩奇村前我们享受的一次小酣睡”。

谢里登上尉占用了一个地下掩体。士兵的健康状况、供给单报告、作战方面的回答、各种评估、给卡文镇的妻子的信、四封给阵亡士兵家属的信、向师部索要士兵奎格利的家庭地址、战壕状况的报告、向军需署长要求食品和军需物质,特别是士兵洗脚用的肥皂。

然而,他们所向披靡。火力网干得很漂亮,把敌人的铁丝网炸烂了,他们轻易地穿了过去,突然间威利的胸间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突然觉得勇猛、真实、年轻。那是一种接近爱的感觉。那就是一种爱。他的腿上有了力气,尽管携带着枪支和背包。他这时好像在梦中,看见乔·基尔蒂在一边,奥哈拉在另一边,都令人敬仰地向前冲去。整排队伍都在向前冲,整个队伍都是爱尔兰人,他想,是的,是的,他们真是好样的。

他们火力网转移到了前面一片乱糟糟的矮树林一带,说时迟那时快,机枪在模糊不清的前进路上响起来。谢里登上尉被打中,像一尊雕像一样倒了下来。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在一行晃动的人流中,两个来自加德纳大街的新男孩从队伍里掉了出去;有一个在后面惊叫不已,但是没有人能够停下来帮助他,这是禁止的。威利向后望了一眼,看见一行接一行,他的营队都跟上来,几十名、几十名士兵在张牙舞爪、嗷嗷怒吼的炮火下倒了下去。一个机枪小队抬来了他们自己的机枪,在一堆血淋淋的尸体上架起来。接着,一汪浓浓的血在他面前喷发出来,因为现在迫击炮炮弹落在他们中间,有的士兵瞬间被炸得尸首全无。然而,他身边的士兵们还在前进,谢天谢地,他的幸运的伙伴们,乔·基尔蒂和彼得·奥哈拉。威利几乎没有感觉到,但是他一直在哭泣,留下了奇怪的泪水。他向前冲去,义无反顾。他们经过了谢里登上尉身边,他还活着,坐在地上像一个六个月的小孩子,看上去全然懵了,他的整条左胳膊看去都是子弹打穿的伤口,他的胸膛上还有一个大窟窿,大量红血在往外流。谢里登太太,谢里登太太,谢里登太太啊,这些莫名其妙的词儿在威利的喉咙里蹦出来。前进,他们在前进,他们在走,在跌倒。

他们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队伍秩序的混乱,因为威利能够清楚地听见克里斯蒂·摩兰严厉的声音在向士兵们喊叫,要他们跟上队伍,跟紧队伍。每个士兵都能多少感觉到机枪在干什么活儿,仿佛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体,有士兵倒下了,他们都倒下一会儿,倒下又站起来,奇迹般地向前走。然后,好像只是一秒钟的时间,他们到达了下面就是敌人战壕的地面,威利看见一个轰炸小队走在前面一点,开始把他们的米尔斯炸弹往下扔,随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也许老天保佑他们架起了机枪开始扫射,而且不管是什么武器,反正他们能够继续前进,接着转眼之间他们就冲到了战壕跟前,如同一次发疯的军事训练,他们不管不顾地跳下了战壕,威利首先感觉到的是他的喉咙被一个人的手卡住了,正如在一个疯狂的梦中所发生的一样,他的喉咙被死死卡住,而乔·基尔蒂,温文尔雅的基尔蒂,手里拿着一个看上去怪模怪样的轭状物,一个圆头锤子,照准袭击威利的那个家伙砸了下去,然后他用那把锤子又砸在另一个士兵头上,射击声也响起来,拼杀得格外眼红,随后战壕另一部分的德国人走过来,把双手举得高高的,像猴子一样吱哇乱叫:“Kamerad,Kamerad!”以及诸如此类的喊叫,可是来自加德纳大街唯一剩下来的那个男孩仍然向他们开枪射击,不过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干错了,立即把他们赶在一起,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威利就不知道了,只是觉得整件事情好像一场热烈、黑暗、干渴的梦,他甚至感觉这种灼热把他裤裆里的尿都烤干了。

后来,克里斯蒂·摩兰命令他们组织起来,守住战壕,因为德国混蛋很快就会反扑过来,那些他妈的操蛋的东西很多,杂种们。他看起来非常野蛮,甚至让人胆寒,他那张脸煞白煞白,如同银光闪闪的月亮,如死人的脸一般空洞,但是奇怪的是,当他走近那些俘虏兵时,他并没有冲他们暴跳如雷,而是相当温和地要他们坐下,规规矩矩待着。

威利的喉咙干渴得要死,这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他躺在地上一整天都在喘息,喘息。但是那天反攻一直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供上来,没有水,也没有食物。被俘虏的德国兵被领回到了吉列蒙特村。也许,他们倒是得到了一些午餐,威利想。可是疲惫不堪的爱尔兰士兵怎么办?

他把这些都写完后,通讯兵送来了一道命令,要他们凌晨四点钟进入备战状态,四点四十五分炮击开始,他们的目标是硅恩奇村,要在下午十五点三十分赶到,尽可能准时到达,赶快取得联络,等等。

“当然,”他自言自语道,“我们不是在这里挖战壕。我在想什么吗?在想可口的乱炖呢。”

凌晨四点钟他们准时准点醒来,进入阵地。战壕比通常要长一点,因此他们与自己同伴以及别的营队的同伴一下子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觉。那就是士兵数量不够密集,应该再添一些兵员。

威利·邓恩,像别人一样,依靠在胸墙上,枪支和背包随身携带。他突然间意识到,这也许是他第一次参加一次名副其实的攻击战。这不是一种欣喜若狂的想法。前方的田野还一片黑暗,尽管每隔几分钟德国阵地上就会发射一排炮弹,把前面的地面照得格外清楚。现在队伍里有几名新来的小青年,一个名叫约翰逊,另外三个好像都来自都柏林加德纳大街,他们的名字威利还没有听说。他们看上去真的像小男孩。他们直接来到了这里,这是他们第一次理解战争,威利自己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情况,对他们感到心痛。是的,心疼他们啊。可他又想,他对自己有什么感觉呢?天哪,莫不是该死的尿又在膀胱里捣乱吗?他都快憋死了。他靠在用枝条整齐地护住的战壕墙壁,紧紧抓住了一架漂亮的德国攻击梯子,他竭力把梯子抓住不放,他做到了。突然,大炮在一条广阔的战线上的一些地区轰然响起来,声音听起来比较远,接下来大口径炮弹飞出来,从他们头顶越过,在后面田地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他们一定怀疑有什么东西在走来,正在试图接近英国大炮的射程,因此希望把炮弹打在吉列蒙特村那边已经突破的地段,或者通过炮击扫清障碍,进攻顺利,有效。啊,威利·邓恩这时祈祷他自己没有障碍,进攻顺利。老天保佑没有障碍,进攻顺利,我向你祈祷了,赐予我勇气吧,老天啊,别让我今天就一命呜呼,让我平安回家,在你赐予的幸福时光里见到格蕾塔,亲爱的老天,佑护我吧。他祈祷的声音高出了他过去能听见的别的声音。奥哈拉在炮弹爆炸的间歇,小声对他说:“新型大炮,威利——大家伙,是吧?威利怀疑他瞬间的直觉。也许,这些大炮就是他们过去听到过的那种新型迫击炮,炮管在他们看来像下水管一样粗大,血红的大家伙,如同全身盔甲的没有存在过的怪物。那泡尿终于喷射出来,把他的裤腿泡湿了。

“你尿裤了,小样儿。”奥哈拉友善地说,用胳膊肘子狠狠地捅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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