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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第2 / 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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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全场的人都深觉过瘾。比赛旗鼓相当,更有甚者,观众中不同的区域还发出了不同程度的善意的取笑。一些政治人名被叫喊出来,另外的政治人名被压了回去。都柏林近来发生的动乱,通过德里和贝尔法斯特的口音有所反应。各种可能的联盟、宗教和拳击手双方的背景都提到了,但是口气温和,不至于引发拳击台上冤冤相报,成为死敌,而这对巴克利神父来说有点不可思议,深感纳闷。因为,在巴克利神父心里,他是雷德蒙派的——不是爱尔兰党的实际领袖约翰·雷德蒙,而是他的兄弟威利,议会议员,待在前线那个师里,如同神父本人,确实是“一个老人了”。巴克利神父昨天刚刚宣读了威利·雷蒙德在下议院的一篇讲话,表达了他真诚的希望,那就是民族党和联合党的爱尔兰士兵们在并肩作战,有朝一日彼此终会达成更深刻的理解,消除近来的反叛,让爱尔兰成为一个和谐的国家,和平和亲密的民族……这时,铃声再次响起,米克·卡迪看样子急于解决这次角斗,毫无疑问要刺激他的助手<sup></sup>——老式决斗中参与决斗的人的称呼,巴克利神父注意到这点了——他也许已经在脑子里用软尺把魁伟的北爱尔兰人评估了一番,令人心悸地尝到了远程攻击之苦,感觉到了那两条胳膊的肌肉疙瘩的力量。因此,米克·卡迪像一个十足的陀螺,像一架扁平的白色大圈的风车,他的两条胳膊抡啊,抡啊,他还没有做出有效的攻击,威廉·比蒂像一个芭蕾舞演员早已跳到他跟前,横跨步跳跃、快步跳跃、跃起,巧妙出拳,如同受到诗意的激励,能动则动,又一个钩拳打出去,击中了第一个回合击中的那个耳朵,威利·邓恩立时感到疼痛不已,好像他自己的耳朵挨了每一下击打,而奥哈拉在兴奋之余说,他的确在威利的耳朵那里轻轻打了一下,不过只是那真正一击的影子而已。

米克·卡迪站了一会儿,注视威廉·比蒂。他似乎没有思考非常深的思想。他的耳朵在铃声间隔期间肿胀起来,这下雪上加霜,鲜血直流,大得像一个橘子,非常扁平的、血淋淋的橘子。威廉·比蒂的下巴也血淋淋的,所以也许那些旋转的拳其中一拳已经打中了他;很难说是什么沮丧情绪。只见米克·卡迪打量着威廉·比蒂。巴克利神父怀疑他在想威利·雷德蒙关于营造和平的话,或者在想别的什么事情。那个脑袋里出现了一阵巨大的跳动的疼痛,不过还不止疼痛,因为米克·卡迪的腿弯曲了,倒在了地面上——严格地说,是军用箱子一个挨一个用螺丝拧在一起的台面——血和汗搅和在一起,还沾了一些尘土。

裁判是来自非洲劳工团的尼日利亚人,没有参军前就已经获得了资格证书。他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穿了一身很帅气的裁判服,很有美国范儿,给人印象深刻,而且他脸上没有笑容,一副处乱不惊的怪模样。他开始对米克·卡迪一下一下数数。礼堂里的南方人一开始惊吓得往后仰身,听见那些残忍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上升,六,七。然后,他们纷纷站了起来,像听众向某个伟大的音乐家送去热烈的掌声,他们对米克·卡迪大声吆喝,尖叫,要他站起来,老天垂怜,万物感化,他往起站了。他挣扎起来,迷迷瞪瞪,像古老的故事里一个天神从地上站了起来,把他的拳头举起来,同时他的支持者的心才放松了。威廉·比蒂不停地摇头,把下巴上的血甩向特有的空气里,站在平底拳击靴子上歇气儿——说实话,那拳击靴子比战壕靴子稍好一点——似乎在等待解释。随后,铃又敲响了,如同海铃营救一艘迷路的船只,米克·卡迪万分庆幸,走向自己的角座,一屁股坐在了那把打造结实的慈悲的凳子上。

这时,礼堂出现了另一种魔窟。也许有一种谴责的情绪,在一个角落发生了短暂的士兵混战,很快被密切注视的军士们平息下去了。士兵们喊出了尖刻的称呼。比如“造反的卑鄙小人”;又比如“北爱尔兰讨厌鬼”。不过,大体说来这些只是一种激动情绪,一种恐惧冲击的幸福。

铃声又响了,米克·卡迪及时站起来冲向拳击场中心,向威廉·比蒂抡了一拳。也许他打算击中一个求之不得的下巴的什么地方,也许他只是希望打中什么东西就好,只要是那个北爱尔兰人身上就行,把方才数点的痛苦找补一下。可是他一脚踩在了他自己的血泊上,像油脂一样滑腻无比,猛然向后仰去,干脆利落地倒在了地上。威廉·比蒂弯下身体帮助他。礼堂顿时响起了非同一般的欢呼;谁都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甚至愚蠢的景象。威廉·比蒂站回去一会儿,然后猛冲过来,下巴正好挨了卡迪的一记上钩拳,顿时薄薄的伞状血雾喷向拳击场的空中,像一块透明的幕布落向了坐在一起的参谋们那里,吓得他们在椅子上左躲右闪。但是,他们也只是能避开就避开而已,因为这毕竟不是他们自己在亡命喋血,就是躲不开落到身上了,他们也照样像别人一样津津乐道地观看这场角斗,一饱眼福。

“啊呀我的妈,”奥哈拉说,“这哪是一个人,就是一头公牛嘛。”

威利·邓恩快活地笑了。

“这他妈的就是一场斗牛比赛,”奥哈拉说,“我可大饱眼福了。”

“可怜的卡迪在那家伙跟前就是一个侏儒,”乔·基尔蒂说,“有一次在韦斯特波特我就站在米克·卡迪的旁边,我把他的马甲扣子都看得清清楚楚。”

“韦斯特波特,乔,你在韦斯特波特看见过他吗?”威利·邓恩问道。

你来我往的击打还有四个回合,双方都拿出了各自的招数。观众中间爆发出了阵阵赞叹,现在谁都不是铁杆支持者。这是一场旗鼓相当的角斗,这样难分高下的回合正在慢慢地滑向疲劳和现场的意图的胶着状态,精力的一次次低落又被一次次唤起,打出沉重的、有效的猛击,在双方的腿上造成了消耗和损失,疲惫得像爱尔兰历史本身一样千疮百孔。吸烟、汗水、鲜血以及朦胧的光线交错在一起,几百张聚集在一起的脸都亮出来,喊叫,渴望,而台上的拳头继续照着脸、胸、肩打去。鲜血沾满了拳击者赤裸的上身;鲜血在皮肤下肿胀成了一块块黑青的印子,如同士兵们在战壕里亲眼见过的冻伤。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鲜血从耳朵上流下来,鲜血从小伤口和小裂口流出来,在米克·卡迪的胸膛上染成了一大块围涎。整个拳击过程都是一种罕见的扑哧扑哧的声音,仿佛骨头本身正在被覆盖东西。威利想,最难以想象的是明天这两个人一定会到处走动,一张脸又肿又胀,面目全非,其中一个毫无疑问还会面带微笑,谈论这场拳击比赛。或者,他们也将会被埋葬在佛兰德斯土地的下面?天哪,如果这场战争再持续下去,他们也许在劫难逃啊。

现在,他们像真正的勉为其难的交易者,正在你来我往地交易拳头。威利猜测,他们的脑袋是按什么瓦数在运转?威利安静地坐在他的座位上,完全随着全体观众的情绪波动。现在没有人喊叫,少有的和平笼罩全场。仿佛这个角斗的景象让那些士兵安静下来,把某种反省的符咒贴在了他们身上,听凭两个大块头爱尔兰人纠缠在一起,继续搏斗。终于,米克·卡迪出其不意地朝着威廉·比蒂打出一记偏拳,但是打得又准又狠,正中比蒂那破烂的脑袋的左鬓角,这个巨人应声倒下,人群顿时爆出了喊叫,如怒吼,如喧嚣,如可怕的、简单的、美丽的发自肺腑的赞叹,梅奥郡克罗斯莫利纳的米克·卡迪,成了那天几百号人的英雄。

另一个夜晚,军官们打扮起来,为感激的士兵们演出《月亮升起》,这是为爱尔兰军团安排的一出爱尔兰话剧。一名前线军官扮演剧中的警察,斯托克斯少校扮演反叛分子——他有几分像可怜的谢里登上尉。少校的爱尔兰口音很生硬。看见他红润的脸在轮廓下起伏,那样子很怪异。然而,即便如此,在场的多数是国王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全都是国王的人,身穿军装坐在那里观看演出——即便如此,每个人都希望那位反叛分子获得自由,而且当反叛分子获得自由时,大家都感到如释重负。这个剧本放在一百年前,也许是相当真实的。即便如此。

接下来的月份安排的娱乐是一种跳舞,乐曲由一个小舞台上的几个人弹奏,然而只能算是一种跳舞,因为没有女人陪着跳舞,他们本来以为护士们可能被允许来参加跳舞。但是,最终斯托克斯上校说,他不会让那么多可怜的护士来陪一大群爱尔兰疯子跳舞。不过,这个夜晚的舞会是为了慰问全营的,可惜这个营的爱尔兰士兵所剩无几,基本上都是补充兵和新兵,而且许多新来的小伙子自己也不是爱尔兰人,只有乱炖里还有相当多的爱尔兰羔羊,使得乱炖原汁原味,十分纯正。

即便如此,眼睛好使的人还是能够一眼看出来,十六师来的大量士兵都不见身影了。像威利·邓恩这样的爱尔兰兵已经寥寥无几,威利四下环顾,不免感觉奇怪。

“他在西海岸一路打过来,参加了三四次拳击呢。”乔·基尔蒂说,他可谓海边养大的最温文尔雅的人了。“他是克罗斯莫利纳人。”

“参加了三四场比赛吗?”威利·邓恩问道。

“啊,是的,威利,啊,是的,威利。”乔·基尔蒂说。

不过,两个拳击手非常客气,裁判先检查他们的手是否暗藏碎铁片和玻璃碴,又看看指节的绷带紧不紧,干净不干净,在油里或醋里浸泡过没有;油是为了铃响后擦他们自己的脸,而醋是为了给伤口一点未知的活力。裁判检查这些基本而繁琐的事情时,两个拳击手面对面站着,没有敌意,“只有爱尔兰才有的传统”,正如巴克利神父对爱尔兰人广义上的评价所说。一切就绪后他们握了握手——至少,他们友好地用指节对指节碰了碰。然后,有人敲响了铃。威利觉得是少校本人敲的铃,几天前他还骑着他那匹漂亮的黑马到他们营房,表彰他们在硅恩奇战役中的战功,一定是他敲响的铃,因为声音就是从那个威严的人的后面响起来的。接下来是一小阵间歇,礼堂里所有的人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随后他们陷入最深沉黑暗的寂静中,一下子只听得四盏煤气吊灯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咝咝作响。间歇还在继续,威利觉得,好像有足足一分钟,然后威廉·比蒂碎步跳跃一下,迅雷不及掩耳地出击一拳,向米克·卡迪的头猛然一击,威利心想米克·卡迪的脑袋这下只有落地了,如果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的话。米克·卡迪的耳朵挨到了一击,一定只有嗡嗡的响声了。接下来,威廉·比蒂仿佛初战告捷,十分开心,脚后跟着地向后站了站,放下两条胳膊,晃了晃,仿佛胳膊把他伤着了一点,米克·卡迪趁机跳过去,找准他的下巴打出一记上钩拳,惊得几百号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哪个人能经受住这样沉重的一击,只有满眼冒金星。

威廉·比蒂向后退了三四步,仿佛他大睁着眼睛,在数屋顶上有几盏煤气吊灯,但是很快他向前跨了几步,又冲向卡迪,两个拳击手轻快地跳动脚步,绕圈周旋,又开始狠狠地互相痛击对手,他们尽可能找准头部。威利·邓恩只能听见拳头击打脸颊骨的奇妙的响声,声音非常独特,听起来造成了剧烈的疼痛,还看得见汗水从两个人额头像泉水一样往外冒,全都发生在这礼堂神秘的阴沉的气氛中。这时,有个看不见的人敲响了铃,两个战士彼此分开,趔趄地走回他们的角落,他们所在师的团级军士长身穿土黄色防护衣和防护裤,用碗端来水让他们补充,而且全场的人都能听见他们在大声嚷嚷,提出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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