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1 / 4页)
“还给他了,军士长。他的脚在靴子里。”
“担架兵在哪里?那些担架兵在哪里?”克里斯蒂·摩兰问道。
“我有三个伯伯都到美国去了,”乔·基尔蒂说,“我敢说他们生养了几个岁数不等的年轻小伙子了。没错,一定的。”
克里斯蒂·摩兰瞪着乔·基尔蒂看了足足十五秒钟,大家轰然笑起来。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啊。”克里斯蒂·摩兰洗清自己,四下打量。
不消说,他在琢磨是谁把那封信寄给了格蕾塔。他知道这事不是每个人都会干出来的,是某个他无意中伤害过的人,或者甚至是有意伤害过的人。某个现在也许早就死掉的人。他知道这事奥哈拉不会干,尽管他当时在现场亲眼看见他的愚蠢行径。这事不会是奥哈拉,因为他对朋友讲义气,够朋友。你不能对具有这样级别的人乱猜疑,这是一定的。所以,他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是干了这件事儿的人,他认为生生地结束了他的生命,好比一个火力小组的子弹那么厉害。他也很高兴他不知道是谁,因为如果他知道了,他有心去把那个人一枪打死。他又想把那个人的脖子卡住,要了他的性命。
他到底把这事儿和奥哈拉讲了。他说有人给他的姑娘寄去了一封信,把那天在亚眠的事情说了,为这事她另嫁他人了。奥哈拉说干这种事的人只配把他的蛋子儿给割掉。他还说他曾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一向认为,没有比一个士兵对另一个士兵使阴招更可耻的事情了。
他归队后,克里斯蒂·摩兰对他走访蒂纳赫利深感满意,十分赞赏。
“你把闲日子利用起来了。”他说。
他们奉命转移到了一个安静的区域,这段时间的任务是四处转战,哪里短缺往哪里增援,哪里出了漏洞去哪里补漏。他们现在蹲守在一条法国的旧战壕里,如同克里斯蒂·摩兰所说:“这里可不是他妈的金斯敦。”战线不再是延绵不断的战线了,而是这里那里建立起来的所谓的强力据点,中间隔着许多断点。不过,机枪在必要时能把这些断点覆盖了,因此纵横交织的子弹便可以想象到了,如同巨大的魔衣一样把那些断点保护起来。
他的生日像平常日子一样到来,可再也没有邮包寄来了。“只当我从来没有出生过!”他跟自己开玩笑说。尽管二十一岁<sup></sup>了;他私下里长出粗气,自己做出七老八十的样子。
有时,在一些诡异的时刻,他似乎就能听到他父亲的大笑——把莫德吓坏的那种恶狠狠的大笑。
还好,一年的日子过了一天少一天,每天都有新消息传来,说另一侧的战况可能糟糕得令人扫兴。斯托克斯少校有一阵子变得越来越不安,克里斯蒂·摩兰一听见电话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响起来就没完没了地向战壕里跑。当这些虚假的叽叽喳喳声响过没有接到好消息时,斯托克斯少校也就安静下来了。人们觉得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只是眼前还没有发生,剩下的这空当只能有古老的宿命来填补了。这好像在等待世界的末日,但与此同时又在计划下一年的丰收。他们注定了厄运,但不是今天。
总是有榴霰弹飞来轰炸他们,正如克里斯蒂·摩兰所说,正好让谈话继续下去有了谈资。一个英格兰小伙子让炸弹把脚炸掉了。克里斯蒂说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怎么也不够十八岁。他躺在斜坡上,他的脸现在像拖网渔夫会扔进金斯敦海港里的星鲨的颜色,灰白灰白的。榴霰弹把他脚腕子齐刷刷切断了。脚就在离他的腿一英寸远的地方。这男孩终归是被打败的,还算幸运。
“那东西难道不应该跟他连在一起吗?”军士长不解地问道,声音有点迷茫。
“应该和他连在一起,军士长。”威利说。
“哦,那还不把他的靴子还给他吗,威利?”
圣诞节很快就要来了,仿佛一切事情都如同在过去那个世界里一样,但是王后赏赐他们的小礼品不再像过去的日子里那么光彩,那么重要。他们坐在一起,像身穿宽大外衣和长袍的诸神,有时像那些为纪念基督诞生而仍然设法祈祷的人,有时又像那些不能安静地坐下来的人。然后,一九一八年拖着脚步到来了。
雪下起来了,覆盖了一切,谁都怵头。为了保持血液循环,鼻子和手指头给搓得生疼,在斋戒一月的一个早上,克里斯蒂·摩兰出来撒尿,尿在雪地里成了一根冻住的黄色长钉。你要是试图说一两个词儿,到了嘴边便会冻得没有了声响。他们弄到了几所旧房子做兵营,如同威克洛农舍那么好的房子,但是仿佛有人走进去把女人、孩子或者居住的一切痕迹都抹掉一般。它们提供了居住的地方,把刀子般的风和醉醺醺的雪关在了外面。
家乡传来了消息,说所有为佛兰德斯前线储备的部队,都要被转送到英格兰去。因此威利想,都柏林的那些男孩子们这下没有目标,失去了立足之地了。
“他们认为我们现在都是反叛者,”克里斯蒂·摩兰说,“那些杂种们不再相信他妈的爱尔兰人了。他们认为我们都要揭竿而起,伙计们,把他们的脓包喉咙割断了。要是有人一分钟不往这里送朗姆酒,我们也许就得求他们了。”
然而,蒂米·威克斯,英格兰人,现在如同乔·基尔蒂或者彼得·奥哈拉一样,是一个可靠的伙伴。克里斯蒂·摩兰负责这个排,因为没有多余的军官。各营减员现象非常严重,人人都在议论这件事儿。比较起来,他们有过去一半的战斗力就近乎一件好事情了。他们试图把团和营合并起来,却不过是半斤对八两的区别。哄传的一则谣言说,美国佬很快要参战,让半斤和八两加起来,区别就大了。所有过去移民到美国去的爱尔兰小伙子,只要他们穿起军装,出来参战,可怜的德国人立马会去敲开柏林的大门,放他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