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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第2 / 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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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挺进,挺进,穿过了佛兰德斯。在漫长的几年间,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当初把他带出国外的那种心情冲动,让他亲手来解放古老的比利时。他再次感觉到这点,感到十分惊讶。

他们整天气势汹汹,追击溃逃的德国鬼子。但是德国人的溃逃是一件难得一见的事情。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溃散的军队惶惶不可终日地向他们的祖国逃去。他们在那里会看见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他们会得到什么样的迎接?他们也许会被石头袭击,也许会像英雄一样受到欢迎。他们的国家也许在他们身后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原来的国家,完全成了另一个国家。那个军官已经说了:他们在穿着鞋子挨饿。流传说,那个老迈昏聩的德国皇帝会被处死,或者他会被废黜,下野,不再做德国皇帝。士兵们一般说来喜欢把他活捉了。也许在一个公共场合把他活活吊死,把他的五脏六腑挖出来示众!他毕竟给各个民族带来了所有的枯萎的死亡和阴郁的苦难!

他们在德国的军团后面紧追不舍,溃逃中的军队一定像小鹿和兔子流窜在重重阻隔的林地和无人耕种的荒芜的田地上,威利一路上看见一切都夷平了,摧毁了。他们怎么还有时间把佛兰德斯的建筑物夷为平地,把满目疮痍的田地烧光?他们害怕喝河里井里的水,担心里面投了毒药。这是一场君王般以毒攻毒的战争,散发在空气里,留在记忆里,渗透在血液里。

每经过一座破败的建筑物,威利在脑海里重新把它们修建起来,他强迫自己看见脚手架纷纷竖立,石匠和木匠重操旧业,一切都翻修一新。他们忙完了一处又一处,招揽一桩桩神圣的建筑生意。

他从骨子里感觉到战争在结束。如同三年多来一贯做到的,他紧随克里斯蒂·摩兰。他这个军士长连骨头都长得轻便,一直没有多少变化。他还打口哨,吹一些简短的都柏林歌,仍然自言自语,骂骂咧咧,杜撰一些新奇的黑话。威利想,他能够去做爱尔兰国王。他永远不会泄气。如果德国人早早选他来做皇帝……不公正的人浮起来,不公正的人沉下去。那种换汤不换药的思想已经让俄国跟自己的脑袋对抗,让法国勇敢的士兵们在一九一七年放下了枪支武器。一种让都柏林人纷纷出国参战,而且把杰西·柯万枪决了的思想啊。

“你是到底怎么从那里撤退的,乔?”第二天威利问道;他和乔在大白天蹲在一起,现在他觉得这姿势太久远了。

“啊,还好,”乔说,“利用一些便利脱险的。”

“怎么利用呢,乔?”

“我竭尽全力扫射那些向我冲过来的可怜的家伙。我打得很顺手,这时他们身后开始响起了那些大炮弹,大型迫击炮发射的炮弹,从该死的天空直接就落下来了,炸弹离我很近,把他们自己的跑在前面的士兵都炸死了。你们这些伙计撤离有足足半个小时了,冲向我的人群出现了一个大断裂,我自己寻思:你们有足够的时间撤离了吧?我看见黑压压一片灰色军装远远地向我涌来,像疯子一样在喊叫,我跟自己说,就这样了!我转身在你们后面跑起来,可是我躲藏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军士长。”

“你为此应该得到一枚大奖章,乔。”

他知道他现在没有了国家。他知道得很清楚。杰西·柯万的话终于深深地楔入他脑袋的浆液,他理解它们了。爱尔兰的派别局面不复存在,他不知道身后的爱尔兰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很担心他不是一个市民了,他们不会让他做一个市民了。他不能悠然自得地在斯蒂芬公园里穿行,他没有了青春的垂怜,没有了年轻人的匆忙的思想。他回到国内,他们会向他扔石头,或者把他自家的房子烧成平地,或者向他开枪,或者让他躺在都柏林的一座座桥下,成为一个可怜虫打发余生。他继续穿越一个个宽阔的农场。他已经按自己的方式为这一切战斗了。他曾在那些要命的战壕里蹲守,他曾经奇迹般地——克里斯蒂·摩兰这样说——闯过了那些特定的战役,他的好伙伴几乎全都死掉了,可他还活着。不,他还是不完全理解杰西·柯万的话,但是他跟自己说,他会在以后的岁月里寻觅。至少,他最后要努力弄懂这门哲学。然而,他将如何生活与呼吸呢?他将如何爱与生活呢?他们中的任何人将如何活下去呢?那些出国参战的人有一打理由,有的愚蠢,有的明智,有的二者兼具,离开的是一个他们又爱又怕的世界,但是却同时在他们身后消失了。一个人怎么能为自己的国家出来参战,他们的国家却在他们身后解体了,像一块糖在雨水里融化了?一个人怎么能热爱他的军装,而同样的军装却把他们的新英雄们杀害,正如杰西·柯万所说的?一个像威利一样的人怎么能同时把英格兰和爱尔兰装在他的心中,比如说面对他的父亲,比如说面对他父亲的父亲,面对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而现在他们都称他是叛徒,可他的心清灵而纯粹,经历了三年多的杀戮的心还是一如既往的纯粹?他的姐妹在她们自己的国家为了帮助和赞扬会怎么做,而她们自己的国家已经完蛋了?他们将像这些比利时市民一样,艰难地跋涉在路上,携带着餐具灶具和家当,只是他们和他们截然不同,因为比利时市民尽管流离失所,可至少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到处流浪,有家难回。

中午时分,他们来到了一个有山的地方,看样子是巴伐利亚的先遣队的地盘,部队于是决定狙击一下。至少他们力争占领一座歪扭的桥,或者远处看上去类似的方位。有人看了看地图,说那地方叫圣庭院。他们一定具备几门大炮,因为他们巨大的炮弹突然从高空落在了后面的树林里。说来奇怪,过去战争的军力和性质返回来了。也许他们又要挖掘战壕,在战壕里再蹲守一千年了。这里会成为他们永远的国家了,这几座山,这座桥,还有这些秋霜袭击的树木。他会待在一个用战壕工具打理出来的整洁的战壕里不停地往外张望,他们会利用——他和克里斯蒂·摩兰以及别的小伙子——树林里的榛子树的直溜的枝条把战壕里的一切都修理得干净利落,祈求温和的天气。远处的德国人会变成一则传闻,一则传闻的幽灵,成为另一个世界,却是一个临近的世界,与他们明亮的太阳相对照的暗淡的月亮。就这样,这种局面永远、永远地维持下去。

黄昏降临,大炮继续发炮,强烈的黄光飞到了几公里之外。它们是些特大的大炮,只要想放,就能一炮打出十英里远。也许,这就是德国人之所以停止溃逃的原因吧,因为他们不愿意丢下大炮逃走。也许他们不允许把大炮扔下。也许没有军官活下来,他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好开火,打仗。

然后,月亮那面轻薄的硬币从那些山头升起来了,好像在一场掷币游戏中投下了什么东西,万物安静下来。他和克里斯蒂·摩兰以及三百多名士兵散开,等待后方不远的司令部传来命令。战地通讯员会匆匆穿越黑暗的世界,到达上校那里,请求下一步活动的命令。他能看见军官们聚集在一个小披屋里,如同牧羊人的小屋。也许他们会自己决定。毫无疑问,他们要等到天蒙蒙亮,再向那座小桥发起攻击。也许他们正在泥泞的路上把他们自己的大炮往前方发送。

一群当地的猫头鹰在对面的河泽地带鸣叫。威利能看见它们密密匝匝地涌动的头。很快就要进入冬季了,它们感觉到指头受到了寒气贪婪的侵袭。他能听见河水发出人性的音乐,看见河水流经平淡无奇的河岸时水色泛起的点点白光。

“嘿,得了。”乔说。

一九一八年的夏天过去了,斯托克斯少校在三英里外新近的战场的一个小干草仓房里被发现吊死了。他的黑色摩托车仍旧停在外面。他写给妻子的短信,说这场战争令人不堪忍受,并对自己显而易见的懦夫行为感到抱歉。他把对他三个儿子的爱写了下来。他希望他们在将来可别赶上这样的战争,他没有提及杰西·柯万。

这时,美国佬的军团结束了漫长的军训,正在把他们那些光洁的脚伸进这场战争的血泊和荒地。他们到来了——他们看上去非常灿烂,个个都似乎高出去几英寸,更宽厚,更结实,称得上身高马大,颇像一本故事书里那些吃牛排和火鸡长大的巨人——正是他们的到来,政府的种种焦虑解除了,因此在爱尔兰令人惧怕的招兵也放弃了。爱尔兰的小伙子成群结队的新兵没有后续了,不管是强征的还是自愿的。爱尔兰已经出国参加战争的,仍然待在战场上,也只能待在战场上,待在佛兰德斯的各个战场上。

没过多久,在那些日子里,军队几乎天天挺进,成千上万的士兵都进了地狱和天堂,这里那里久久难见的骑兵这时在广阔的农场上纵横驰骋——不消说都身穿土黄色军装,但是战马的马鬃上飘飞起旗帜,所有的士兵终于向那些不可一世的家伙们发起攻击,那些德国皇帝的灰黑军装的士兵溃不成军,向德国境内逃窜。

一路上,威利的队伍这里那里和美国军队同行在一条路上,在威利看来,他们是一色令人眼眩的高大小伙子,任何一个士兵都是他父亲引以为自豪的儿子,如果身高是衡量一个真正儿子的唯一标准的话。阎王也许都会对他们另眼相看。据说,在几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便丧失了三十多万士兵,这是一个可怕的阵亡数字,可以与任何遭受战争创伤的民族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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