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地犹豫(第1 / 9页)
我第一次见到雪地,是我还没想清楚这些问题的时候,那天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可膝盖太痛了,白天玩儿别人的平衡车摔倒了,想起来找点药,要找药就先要找灯,要找灯就先要站起来,这思考过程是我后来猜测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清醒过来时,已经趴在了雪地里。
不冷,我什么都没穿,往前看就是雪地,没边,有山,就是那个很远,之后会游过鲸鱼影子的山,有巨树,有瀑布再组成河,天上太阳很大采用月亮形状。不管什么时候进去,它都在那儿,位置不动,只有圆缺变化。
我回头,自己是从一个台阶下来的,台阶上是我卧室衣柜的门,被我撞开了,还看得到床,床头堆的书,这才想起来,明明有台灯,怎么没开。我女朋友还睡在那儿,没醒。
这个问题,有时我就会这样回答。问这种问题的人很难让人尊重,还穿着皮裤,还跟我开不好笑的玩笑——都是配套的。我只想尽快回到雪地。
我的经纪人走过来递给我一瓶水,顺便提醒记者时间差不多了。我还在看她的皮裤,为什么不直接把腿涂黑算了,还不热,关键是,那样还能保证肯定是真皮。“呀,你穿的这是……”“这是我新买的皮裤,我只是没穿,但又达到了穿的效果,又享受了消费,又不热,摸摸,还是真皮的。怎么样,比皇帝的新衣高级,他那个只能教会小朋友说出真话,我这个能教会小朋友活出真我。你别不信,我带着皮裤的发票。”
这个段子要想上台讲,还要改很多次。
“您平时怎么积累创作素材?”
“就是观察,想,主要是靠运气。”
时间的线性是温柔的骗局。
想回家,回雪地。
我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记者,来见我之前,知不知道我是干吗的。
“您有没有想过今天的成功?”
我也不明白,她,媒体,这个世界,对成功的定义究竟是什么,今天,我究竟取得了什么东西,是值得一问的。好奇心被设计出来,为什么要频繁用屁话来满足。
“能分享一个您最近想到的段子吗?”
“那太难啦,还很不成熟,最近都在上节目,采访,一直没时间写。”
“会担心这种生活状态影响创作吗?”
我更担心创作影响我的生活状态。生活状态,生活,成为一种连续可察,甚至可控的状态,穿成了串儿,可以拿在手里盘,要比创作难很多。
“还好还好,创作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嘛,丰富一点总归是好的。”
“从来没有,我一直以来都是尽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尽力去让观众朋友们开心,特别感激大家的喜爱。”
昨晚我在雪地里又发现了新东西,那是一种文字,也许。刻在一棵大树上,树有足球中场那个圆两倍粗。骑着自行车绕了很久,没看懂。在雪地发现看不懂的东西已经习惯了,它存在的本身其实我就从来没弄懂,只是不去想。
“像您这样的喜剧工作者,私底下是不是其实挺闷,甚至忧郁的?”
她穿了皮裤,我不懂人为什么会穿皮裤,黑色,绷在腿上那种,很可能还不是真皮。我想告诉所有穿皮裤的人,世界上从来不存在适合穿这种裤子的天气,也不存在穿这种裤子的场合,更不存在看到这种裤子会觉得“哇好美的裤子哦”的人。这个世界上只存在一个很不负责的服装设计师,有一天喝多了,跟他的朋友说:“哎?你说我们昨天做失败了的那种裤子,要是硬卖的话,会不会也有人愿意穿呢?”“不会吧,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试试呗,上次那种头上一堆毛的拖鞋都卖出去了。”
“我们做喜剧,就是把快乐带给大家,悲伤留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