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比尔的第十二天(第2 / 4页)
“上车吧,莉莉,”他探过身子,推开乘客门,“看在上帝的分上。车里很暖和。”
过了近二十年,我才弄明白原因何在,直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楚那时候我是否理解,此时我是否理解他为什么一去不回头。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他寄钱给我的信件,也许是他不能冒这个险,或者是他左思右想改变了主意,要么就是他的信寄错了地方,由此看来,他写来的第一封信——也是唯一的一封信,并不是那么真实可靠。他的信我保留至今,我惊异于他的拼写竟然如此一塌糊涂,我一边抄录一边做了更正。他为什么离开我,他为什么离开我们?我思来想去,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变得体态丰满。我思来想去。愤怒如一股潮水袭遍我的全身,我这辈子经历的任何其他事情,都没有让我如此愤怒甚至在塔格被人杀害的时候。我从来没有堕落到如此可鄙的程度,竟然会诅咒某个人,甚至于诅咒上帝,但愿上帝能够原谅我。但在当时,我确确实实诅咒了上帝,还有乔。
人不管处在什么样的社会环境里,都要努力入乡随俗。我们如此渴望被人尊重。若非如此,就算是宽阔的花园和华美的宅邸也如同监牢。我觉得,一个单身母亲不会赢得多少尊重。单身母亲总让人感觉不对劲儿,事情就这么简单。
麦克·斯科佩洛似乎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一个心结,总觉得对我负有某种责任。虽然我几次三番对他说责任不在于他,他也还是尽心尽力帮助我。他陪我住进产科医院,对人说他是我的哥哥,埃德出生的时候,他花了不少心思庆贺这个侄子降临人世。他给我送来鲜花和卡片,把城里所有的新闻都讲给我听,有好几个晚上,他都坐在我床边轻声细语。别的产妇对他颇有好感,从来没有问过一个爱尔兰女人和一个意大利男人怎么可能是兄妹。
他想出了一个新的主意,打算开车带我去华盛顿,他的亲姐姐住在那里。
乔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下面写了一连串的X和O<a id="jz_18_1" href="#jzyy_1_18"><sup>[18]</sup></a>,又用笔统统画掉。
我主动联系了麦克·斯科佩洛。这段日子,我的处境很尴尬,他没有来找过我。他也认为乔已经死了,丧生于大爆炸之中。现在看来,乔只是利用那场灾难来遮人眼目。麦克说,没错儿,他是威胁过乔,说要把自己的怀疑告诉警方。他们已经把车牌照的事情,以及乔那辆车神秘地出现在两个凶杀现场的情况记录在案。他说乔非常苦恼,对此勃然大怒。乔赌咒发誓说他和凶杀案毫无瓜葛。至于那辆该死的车,他说一切都是巧合。麦克对我说,乔看起来确实很震惊,这让他有点儿惊讶。
问题在于,乔说的是实话。
几乎在我收到那封信的同时,事实上仅仅相隔几天以后,真正的凶犯就落网了,他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据说是个精神错乱的瑞典人,来自伊利诺伊州。所有的报纸都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乔一定也看到了。
“为什么你的姐姐会乐意接受一个带着新生婴儿的陌生人?”
“她是个圣人,”他说,“就因为她是个圣人,这辈子我深受其苦。”
等埃德足够壮实了,他会开车来接我出院,就像一家人那样。
约好的那天到了,我把埃德裹在毯子里,翻出最好的衣服和首饰给自己穿戴起来。我跟几个产妇一一吻别,甚至还向修女们道了谢。我出了门,走进冬天的空气中,夜晚的寒意让我陡然一惊。那阴沉、潮湿的寒气从湖面上蔓延而来。粉末一般的雪花四处翻卷,一切都显得古怪、奇特。浩大无边的城市喧响再一次汹涌而来,灌进我的耳朵,让我一阵惊惧。我看到汽车在远方湖畔的公路上蜿蜒而行,直泻而下,如同巨大的黑蛇。我走下花岗石台阶,雾气和渐渐聚拢而来的黑暗让我感到害怕,一只胳膊紧紧搂住埃德。他的脸虽然深深地埋在毯子里,寒气还是把他的一丝鼻涕和眼泪冻成了冰。
我两腿发软,站在人行道上等麦克。麦克说到做到,没过多久,他就把车停在了路边。我觉得自己一眼就认出了那辆车。
麦克·斯科佩洛一得知这个情况就来找我,他说自己很抱歉当初把乔当成了犯罪嫌疑人。他说他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只要他能做得到。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问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乔捎个口信。他说没人会找到乔·金德曼的下落。我恳求他去试试。
“我会尽力的。”他说,“如果你有任何需要,不管什么都行,你就打这个号码。这件事儿让我心里很不好受。一点儿都不好受。特别是你怀有身孕,这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即便如此,他还是说要把乔曾经写信回来的事儿告诉警察局,这说明他还活着,在某个地方。我知道这意味着抚恤金化为泡影。但我心里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乔就要回来了。
又过了好多天,我开始绝望,于是我又读了一遍他的来信。信上写得清清楚楚。他已经告诉我,他之所以离开并不是因为谣言。其中的原因我甚至无法写在这张信纸上,无法写下什么。
看来是另有原因让他离我而去。一个他无法说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