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1 / 2页)
第二天一早,她告诉我她要去城里看某位医生,那是她之前一直看的克朗塔夫的全科医生给她推荐的。她说她会坐电车,但是我打电话给科卢尼的相关人员,瑞恩先生,他是我手头这份工作的领班,并告诉他我这周不会开车过去了。我让曼上车,那时候我们开的是福特车,科克郡的工厂造的。那是辆相当基础的车,但是够开了。那是一个寒冷明亮的二月天,天空蔚蓝高远,我们开车穿过克朗塔夫,进入老城郊区,仿佛这只是一次愉快的郊游,然而事实是我们已经好多年没有开车郊游过了。
在都柏林,那位专科医生将她带进房间做检查,而我在外等候。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回来了,很奇怪,他们看似一对夫妇,曼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谈论着罗西斯角。原来他就在那里长大,是米德尔顿家的人,虽然他并不姓米德尔顿。然后他为她预约了两周后来医院,我和曼开车回家,再一次在那妙不可言的春日天空之下。
两周来,我们相安无事,我为她做肉丁土豆、排骨,有一晚我甚至做了卷心菜煮鸡,虽然连我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道菜。无论如何,她很给面子地吃了,还说这样做鸡吃最好吃了。这段时间,她看起来十分安静,说实话,有些奇怪。我感觉她有些不舒服,但是无法开口问她是哪里不舒服。她每天在浴室沐浴,然后在梳妆镜前梳妆打扮,哪怕历经战争与酗酒,这梳妆台也不知怎的依旧在我们的卧室里,安然无恙,优雅如初。然后她会挑选那一天想穿的内衣和裙子,有一天我们在橱柜里找到了以前那双防蚊靴,她穿上的时候我们都笑了。由于她脚踝肿胀,这靴子几乎穿不了了。
等到预约的那天,我开车送她去都柏林的医院,护士为她做好手术准备,让她吃了几颗药,她进手术室时医生给她用了麻醉气体,这次也是一个小时之后她就出来了,这让我很意外,还好我没有按原计划沿着利菲河<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一路走到北墙<a id="jz_3_1" href="#jzyy_1_3"><sup>[3]</sup></a>。
1952年。我在科卢尼<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参与制定一项小型自来水方案,涉及各种地方,这个国家的另一头,在那些疯狂的日子里,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一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家。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一路驱车,饥肠辘辘,想看看有没有三明治可以吃,我摸黑翻箱倒柜,过了半分钟才发现她正坐在餐桌旁。我点亮炉子旁边的灯。她穿着外套,好像正想出门,也可能是从外面回来还没脱下它。她用她妈妈银制的长别针将棕色帽子固定在头发上。真奇怪,我怎么会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她的珠宝首饰。我想这是因为我密切注视着她,太密切了,也可能是不够密切,我不知道。总之,她坐在那里,哪怕是她右边新出现的光线也没能让她动一动。她附近既没有杯子,也没有瓶子。我朝她走去,站在她的右手边。
“你还好吗?”我说。
“我正要上床睡觉。”她说,仿佛对她而言,坐在那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仿佛她每晚都如此,穿着精致的黑色大衣,衣领上围着一圈俄国狐狸毛,端坐在那里——那件大衣已经二十多年了,可能三十年了。她漆黑的眼眸的确像狐狸那般,她的皮肤光洁如苹果,尽管她现在已经五十岁了。她身上有些绘画般的气质,仿佛惠斯勒本人从门后跳了出来开始画她,她的形象如此强烈,在阴影之中,我是如此熟悉。我本人也如同婴儿般十分清醒,因为我知道我第二天早上五点要出门,现在我在画图板前,还有一个小时才能睡,手里拿着一名小男孩用水平尺帮我测量的数据,要转换到镇里的地图上,还要用红笔标记出水管。我很期盼着我的工作,就像我妈有时候会期盼着熨衣服,或者至少她是这么说的,夜深人静,大家入睡的时候。
“我给你泡杯可可?”我说,灵光一现,心想这是正常人深夜会做的事情,很有可能。
“可可,杰克?”她说,“我们没有可可吧。”
“有的,我确定,我确定在橱柜里看到过一罐可可。”
“那一定放了很久了。那是厄休拉的可可。”
“那是用可可豆做的,”我说,“不会坏的。”
所以我给她泡了一杯可可,因为她看起来需要点什么。家里没有牛奶,但是我还是用水泡了,放了很多糖。然后我把热气腾腾的杯子放到她面前,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握住杯子。
“完美。”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