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 / 2页)
然而,我也没有完全绝望。她依旧在我身边,我相信我们之间的情分终归会重新建立起来的。我毫无保留向汤姆倾诉,他点点头,如圣人般一言不发。
曼比我更了解陶西先生,虽然最近他帮我借了一些贷款。房子自然是挂在我名下的,这是很好的抵押品,小额贷款很容易就批给我了。
我在自己的家里也不得不躲藏起来,像杰西·詹姆斯<a id="jz_2_1" href="#jzyy_1_2"><sup>[2]</sup></a>那样,诚心祈求谅解,如果不是来自曼的谅解,也是来自生活的秘密法官。祈求我们能在寻常的狂欢之中,再次找到牢固的立足点。
陶西先生下巴下方甲状腺肿得很大,那改变了他的声音,他仿佛并非在说话,而是在唱歌,忧伤的素歌<a id="jz_1_1" href="#jzyy_1_1"><sup>[1]</sup></a>。他看起来总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据说他非常痴迷恩尼斯克朗的海藻浴。他身材瘦削,所以远看时,他穿着黑色西装,就像一条铅笔线。
【注释】
回首过往,坐在阿克拉简易的木头房子里,显然当时应该向她敞开心扉,和她谈谈我们的生活方式,乞求她原谅这一切。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
“异常艰难?”她说。
我用仅剩的钱付清了她在萨希尔的迪维利肉店和瑟诺特夫人百货店里的欠款,以及我在巴尔的酒吧账单,我没法对它们置之不理,房子挂到市场上,三次售卖给了陶西先生的朋友,于是我们开始上锁、存放、移动,或者不上锁、不存放、不移动,到斯莱戈的马格赫拉布伊的一个“小巧的房子”里,那是爸爸从他的朋友那儿弄来的,租金很低,不知为何,我告诉她时她双手拍大腿,到底是出于对我们新处境的厌恶,还是对斯莱戈的房子租金低廉的喜悦,我分辨不出,但多半不是后者。
我倒还好,这话打得曼措手不及。
因为,仿佛是麦克纳尔蒂家族婚姻里某种潜在的疾病般,她不再直接同我说话,就像妈妈对爸爸那样。如果我们现在在妈妈家里喝茶,这必将是一个复杂的夜晚。由于在这幢房子里曼没有年龄合适的通讯员,只有两个到处乱跑的小孩,要想完全实行间接对话的方案相当棘手,所以她有时候出于必要只好说些话,这时她会说得简短切题,就像长官下达的指令。
那是一个刮着风的夏日,东边风儿喧嚣。
<a id="jzyy_1_1" href="#jz_1_1">[1]</a> 素歌,也叫单声圣歌,是单声部自由节奏的曲调。
之后的某个下午,两个银行的人过来了。经理本人,陶西先生及其助理。
<a id="jzyy_1_2" href="#jz_2_1">[2]</a> Jesse James,美国强盗,是詹氏-杨格团伙最有名的成员。
“多好的房子啊,”他说,“我从房契上了解到你父亲六十年前买下了它,麦克纳尔蒂夫人。它属于你们家已经很久了。进来还能听到小孩的声音,真好。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会异常艰难。”
她还坚持要分房睡。
陶西先生盯着窗外白马般奔涌而来的海水看了一会儿,微微颔首,肿起的下巴有些许摆动。
虽然这让我痛苦不已,但是我想从她的立场来看是正当的,现在狭窄的沙发是我的床,每天晚上睡在那儿,我都会祈祷时间能治愈一切伤痛这句话总有几分是对的。但是她的绝望、无助和愤怒令人惊恐,晚上我在斯莱戈镇上阴暗冰冷的酒吧里纵情于酒精,试图抹去脑海中那飘浮着的高挑纤瘦、面色苍白的灵魂,那是我现在的妻子。一天晚上,我喝得烂醉如泥,朝家里走去,我到处找哥拉顿街的房子,迷糊间以为那还是我们的家,遍寻斯莱戈的大街小巷,找一所在其他城市的房子。
凯里郡来的女佣将他们带到客厅,曼正流连于《时髦女郎》(La Femme Chic,去报刊店取杂志总是很尴尬,这是特别订购的——“麦克纳尔蒂先生,您的法国杂志……”),而我正在看赛马报纸,准备再去趟某个遥远的赛马场。曼起身,看到他们似乎很开心,也许也有点惊讶。她让女仆上茶,但是陶西先生似乎并不口渴,他也没有询问他那看起来很不安的助手。我们再一次坐下来,互相致以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