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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1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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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到来之时,热风吹过田地。我们穿着薄薄的衬衫,举着脏兮兮的双手,满头大汗地站在田里。我们之间的友谊也日渐深厚,一种类似战友的情谊。利戈的老爹送罗莎丽上过学,在许多事情上,她就跟苏格拉底一样智慧。她和薇诺娜变得亲密无间,简直像亲姐妹一样。至于丁尼生,我不太了解,但要是跟他这样和善的人一起,我们即使身经百战也是乐意的。我从没见过什么人枪法有他厉害,除了利戈。他在围栏的一根立柱上插起一条小树枝,在五十英尺的地方就能一枪把枝条打裂,其他人根本不可能办到。

终于到了收获季,一连几周,烟叶不断变黄,我们毫不停歇地持续采摘。这些叶子被挂在横放的木头棍子上,棍子一路接到谷仓里,用于烤干烟叶的炉子点起了火,骡子们大概会觉得,自己这次是进了地狱。无数的火星从谷仓门口飞出去,再有更多的柴火被运进来。那谷仓就仿佛是一台巨大的蒸汽机火车头,即将启程开到什么地方去。然后,等烟叶干燥到合适的程度,谷仓的大门就会打开,秋日那温润厚实的好空气流进来,让烟叶逐渐醇化丰满。接着,它们将被一层层堆叠,扎在一起,被压平后卷起来,绑扎成捆,运去帕里斯镇上的市场,再装上大车拉去孟菲斯。利戈拿到了货款,我们因此有机会品尝那种小瓶装的威士忌,口味浓郁香醇。我们在孟菲斯街头快活地晃悠,东跑西颠,跟点燃了的炉火似的,然后干了什么,谁也不记得啦,总之就是打道回府了。我们由衷赞美这人世,因为这世间毕竟有些美好事物的。利戈买了几匹马,又进入了十一月,已经没有什么庄稼再需要照料的了,也没有什么庄稼能带来比烟草更多的回报。人家付款给利戈时用的是金子,因为那是唯一可行的支付手段了。南方人都很讨厌用钞票,不喜欢纸票子,说实话,就算南方人把纸币跟木头一起塞进炉子里,我也不会惊讶的。

花开蜂自来,而金子引来的则是盗贼。通常来说,人们带着货款回家,还没进家门时,盗匪们就知道生意来了。我们提前把枪支都准备好了,荷枪实弹,以备不时之需。为了缓解紧张,消除担心,利戈将两把长枪都放在身边。我们一直全副武装,随时可投入反击。冰霜让整个农场再次冻得硬邦邦的,长长的莠草黑乎乎地拖挂着,垂向小溪的水面。黑熊在寻找冬眠藏身地,对冬季没有热情的鸟儿们,都消失了,只有知更鸟还在固守着地盘。假如我们感到满足或自豪,一半是因为薇诺娜,另一半就在于我们的工作,还有我们自己。我和约翰差不多恢复了吧,重新变得健壮又硬朗。我俩的面庞也日渐明朗丰盈起来,仿佛是烧荒处理之后再投入耕种的两块农地。

沿着那小路行进时,我们立即明白了为什么利戈急需帮手。透亮的溪水就像结了冰霜的大胡子,大片大片的田野显得愁容满面,茂盛的野草焦黑如焚烧过一般,溃烂的庄稼东倒西歪,看样子能收起来一半就算是好事了。暗黄的土地横陈眼前,惊惶的天空向远方蔓延,直至天际。与天相接的地平线上,不知名的树木将嶙峋的剪影投射向地面,残株与树干折断后形成的尖刺锐利无比,小山交叠着涌向更远处,那里的树林木讷而固执,群山顶上积着雪,像犹太人戴着小白帽。这里显然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好好开垦利用这些田地,这点确凿无疑。这里没有整齐利落、生机盎然的农耕活动,也不像军队那般秩序严明,更谈不上井井有条。我们放慢脚步,朝房子走过去,利戈就住在那里,隔得老远我们就能看见,他的头顶已满是白发,上帝保佑他吧。他面前是一只白色斑驳的大杯子,杯身挺高,利戈的目光从杯口上方投射过来,冲着我们露出了笑容。他没戴帽子,头发像一团凌乱的烟雾,说句实话,看到他穿平民服装,感觉还挺古怪的。是战旗手马根军士,是负责扛团队彩旗的。他从门廊台阶上走下来,走到夯实的沙地上,握住我们的手。老天做证,他亮晶晶的眼睛有些湿润。

然后我们告诉他薇诺娜还有那大胡子劫匪的事情,利戈说他知道那家伙,他不是什么上校,但在“黄裤腿”军队中也确实算个人物。跟他一起的几个小弟,是他原先负责指挥的手下。他们一直在四处转悠,为非作歹,绞死黑人。我们说,看来在路上看到的那些黑人尸体就是这个王八蛋的“杰作”了。利戈说准没错,并告诉我们,他的名字叫塔克·皮特里。

管他呢,我们要干的活儿可是多了去了,而不是操心这个塔克·皮特里,猜他到底是玩完了,还是又活过来了。利戈这里有个很好的女人,叫罗莎丽,她可以照料薇诺娜。她把薇诺娜带过来,架着去了屋内,安置到了锯木架搭起的搁板上,紧靠着高大的炉火。我努力回想,以前什么时候见到利戈这么开心过,似乎从来没有。估计他现在大大松了一口气。罗莎丽的一个兄弟名叫丁尼生·伯格罗,他也为利戈干活。他们是被解放了的黑奴,丁尼生负责耕种五英亩地,参与收获分成。我们看到,他们所有的一切,就只有一匹上气不接下气的母马,用于犁地。利戈说在这里,一头骡子赶得上三匹马顶用,骡子就像金子。所以当他一下子看到四头骡子的时候,简直喜出望外。我告诉他,这些可是世间有过的最好的骡子,并对他讲述了驮行李的骡子和没人骑时薇诺娜的骡子是如何跟着我们跑的。“他妈的,这太绝了,”利戈感叹道,“谁能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我们问他有没有收到斯塔林·卡尔顿的消息,知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怎样。

“北普拉特河以西的全部情况他都听说了,大平原那边很糟,全乱成了一锅粥,苏人横冲直撞。有人看到了‘第一个抓住马’,他组建了一个新的武装团伙。整个局面越来越糟,就快成地狱了,”利戈说,“丹·菲兹杰拉德也从安德森维尔战俘营回家了,眼下在阿拉斯加伐木。”

“那真挺不错的。”我说,说实话,我本来还以为他必死无疑的。

“是啊,”利戈说,“他总算活着出来了。”

我们多少算是安顿下来了。我开始照料一只受伤哀鸣的鸽子,这小东西是偶然来到我们身边的。约翰在小树林中发现了它,见它的翅膀耷拉着,显然是折断了。当白日那长长光线的静脉将血液输送向庄严的大地时,一切都显得如此凝滞又安静,我听不到任何人发出响动,那就仿佛是世界已经终结。一个悄无声息的中午,约翰蹑手蹑脚地进来了,捧着一只木头盒子。他在我边上坐了一会儿,一直喋喋不休地唠叨。我听到盒子里传来咯吱咯吱、含糊不清的声音,于是就一直盯着盒子看。看到我好奇的样子,约翰倒是乐在其中,好像觉得挺好玩的。此时的约翰已经留起了大胡子,整个人看上去就像南方叛匪。也许在阿波马托克斯战役中为李将军奋战过,或者干过更坏的什么勾当,他现在看上去简直像是“黄裤腿”上校,但我不想直接就说出这样的话。因为,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挺俊朗挺漂亮的。时间在流逝,他还在鼓吹那些歌手,说人家四处巡演,每到一处都如同女王,诸如此类的。然后,他展开双臂,两手近似于托举起他的脸庞,仿佛是在说,哎呀,我能猜到你的心思,你在猜我带来了什么宝贝,对吧?他打开了盒盖,那小家伙的头立即冒了上来,弯弯的喙,珠子般的眼睛,亮晶晶的。约翰问我愿不愿意照顾它,让它康复?我说我愿意,相当乐意。“咱们给它起个什么名呢?”约翰问我。“就叫‘李将军’吧,”我说,“你看它那模样,就好像要挂帅上阵了似的。”

接下来,整个一月,我们都要帮利戈的农地烧荒,在苗床边上劳动,埋下烟草种子,然后拉开长长的亚麻布卷,防止寒潮霜冻伤害幼芽。大雪把我们困在了屋内,丁尼生唱起了老歌,而罗莎丽弓腰在洗衣板上,忙得就差抓狂啦。利戈有一把小提琴,那上面拉出的顿足爵士舞曲,可是你从来都没听过的。薇诺娜康复了,她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兴奋的,一直在轻盈旋转,畅快跺脚,就像一抹古铜色的烈焰。利戈拿出了备用的咸牛肉。为了保暖,骡子被关在那大大的烟草库房中休养。那仓房捻缝仔细,密封很好,骡子们肯定以为它们到了“泰比”国<sup><a id="noteBack_1" href="#note_1">[1]</a></sup>。我和约翰告诉大伙儿,我俩曾在努恩先生的剧院演过戏,我不得不穿上花边短衬裤,还有小旅行袋里装着的鞋子,才能充分展示我们的打扮造型。我顶上了一个干草做的娃娃玩偶,权充假发,于是这一切都显得挺逗趣的。“你这表演怎么也值得点两根蜡烛看的。”利戈说。他又点起一根蜡烛,壁炉的火光把我的身影投在墙上,影子显得很高大。

积雪消融之后,我们开始犁地。想要获得收获,就只能放手去劳动了。四头骡子被挂上了耕犁,也展示了它们的价值。四十英亩的田地,它们来来回回,犁了三遍。地被整成长田垄,为的是一条条分批栽种植株。小小的烟叶苗被移植到地里来,第一个人负责拿铁锥往土里戳坑,第二个人就往坑洞里放进一株幼苗,第三个人负责浇水和施肥。中午我们在田边树下埋头吃饭,利戈经常会拉起小提琴,丁尼生唱起了他的非洲民歌。音符飘入树林中,让鸟儿们沉睡的小身体微微抽动,仿佛要随着乐曲打节拍。我们从没这么辛苦地干过农活,也从来没在夜晚睡得如此深沉。烟叶苗长出来以后,我们还要负责耙地除草。一天又一天,我们在田里走来走去,给植株打顶,掐去烟叶上开的花——那只会消耗养分,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薇诺娜是个冷酷的杀手,无情残杀烟叶天蛾,把那些肥嘟嘟、圆

滚滚的大青虫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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