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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第2 / 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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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id="note_1" href="#noteBack_1">[1]</a>吗哪是《圣经》中的一种天降食物。传说在古代以色列人出埃及时,上帝曾赐给他们的神奇食物。

但是,死神也落到了军士长的头上。他病倒了,在医务室里卧床不起。约翰·柯尔生病时就是在那里静养的。我们可以进去看军士长。起初,他不想说什么,但逐渐地,他看似想要多说点儿话了。医院那时没医生,唯一能代表医生的,是那里的勤杂工。他倒是全力以赴,能做到的都做了(其实也没什么可做的)。军士长肚子里的器官管道什么的全都烂了,不断呕吐,仿佛在军士长身体的大平原上,秽物失去了方向感。他还是那个军士长,你不能随便对他说什么话的,你必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要当心他突然暴怒,骂得你狗血淋头。他暴躁得像一头老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说法在他身上不成立。不过,临终前不久他对我说,自己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那就是他的原话。他说,回头看这一辈子,好像短得很,但在经历那几十年的煎熬时,又觉得岁月漫长了。他说,自己有个哥哥生活在底特律那边的村庄,哥哥不识字,无法与他书信往来。

他总是追问斯塔林,问他究竟想干什么。斯塔林是我们的朋友,所以他碍于情面,不得不给个答复。他说,当他看到酋长的枪竟然是斯宾塞卡宾枪的新款时,他脑袋里就砰的一声冒了火,风暴就此肆虐。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腰带上只挂着一把破枪,而这个印第安人却能扛着威风的武器招摇过市,像个国王一样。那就是他的原话,“像个国王一样”。还有皇家特权,诸如此类的。

酋长与我们这上帝保佑的部队之间的账算是两清了——我应该并非唯一的一个有这种想法的。军士长刚刚安息于那简陋的坟茔中,格拉汉姆先生就收到了情报——酋长表示希望来拜访军营。上校和少校仔细商量后决定好好接待他,因为这或许会让我们接下来的日子更好过一些,与土人部落改善关系总没坏处。目前的局面很糟,上校担心会发生激战,被迫在大平原上与土人部落正面交锋,毕竟军士长杀了酋长的妻妾和儿子。我相信,少校在内心里总想努力做到公平正义吧。他对人的看法总体而言是悲观消极的,但不算太严重,至少他表面上能做到宽容和圆滑。那些骑兵四处辗转流落,经常沉溺于狂欢滥饮,甚至在驻扎营地时忍不住放任自己的欲望,麻烦事时有发生,绝不仅限于皮肉伤。不过,就像那座阴暗沉闷的“黑山”(据说那里藏有黄金)一样,少校对“人”并非毫无信心,更何况他还有了尼尔太太这一剂文明教化的良药。说真的,尼尔太太假如身为男子,大概能胜任传道牧师的职位。美貌和信仰在她身上完美融合,简直能让大兵们立马昏倒,那种晕眩只能被解释为爱情,或者色欲。

“那你捅他干什么?”约翰·柯尔问道。

也是在这个时候,尼尔太太已经把俘获来的印第安小孩们安排进了她的学校。我们得知,酋长的女儿名叫薇诺娜。根据翻译员格拉汉姆先生的解释,这个名字在苏人语言中的意思是“最早出生的闺女”。她那时可能是六七岁吧,但谁能说得准呢,印第安人的文件记录跟爱尔兰人口普查一样,都是笔糊涂账。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真他妈的,我默默想道。难道约翰没看到酋长抬起枪口对准了斯塔林?约翰小帅哥,你在说什么呀?你该不会也有印第安血统吧?你在为自己的同族伤心?你要向着他们?真他妈的!我在心里反复咒骂。

然后他死了。“最起码,我们不用再被逼着听他唱歌啦。”利戈·马根说。

然后,有那么一会儿,约翰·柯尔显得很困惑。我也是。我记不起来了,开枪到底是在捅刀子之前还是之后。我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觉得枪是在捅刀子之后举起的,但又不是非常确定。哦,老天帮帮忙吧。随后,约翰脸上的表情就仿佛是斯塔林也捅了他一刀似的。斯塔林倒是冷静,走到约翰身边对他说:“你看,我并不是对你恼火,请你也不要跟我生气才好。”“那就这么着吧。”约翰说。只有我能看到,他的双眼有点儿潮润了。只要你能公正诚恳地对待他,约翰是会感动落泪的。接着,斯塔林拥抱了约翰,动作类似于熊抱。我敢打赌,约翰这时候可以闻到那家伙的一身臭味了。那拥抱没持续多久,但终归也是发生了。我估计我们可以借由这个拥抱,继续像往常那般相处下去。

我单独陪着他,看着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的脸干瘪、褶皱。瘦巴巴的眼睛却还是亮亮的。疾病让他的整张脸都变黑了。他再次提到了酋长,强调自己多么希望我们最终能抓住那人。我说我们肯定会留意的,不会放过任何风吹草动。我心想,现在我们与印第安人的账差不多是两清了,但嘴上没说出来。然后,军士长看似在他的意识中神游远行了,回到了他在底特律的青年时期。那时,他哥哥的营生正开始走上轨道,日渐向好。后来他哥哥因为失手杀了个人,幸亏没有目击证人,依靠着谎言和搪塞侥幸躲过了绞索,性情却从此变得消沉。军士长是这么说的。一说到哥哥,他看上去就像是变了个人。他说他妈妈是个凶悍严厉的老妇人,他的父亲在1813年丢了命,那是在肯塔基,在当时的边境线上与印第安人作战。他说,他唯一后悔的就是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人结了婚,并且一直犹犹豫豫没有离婚,他本该试着再找一位威灵顿太太的。这就是军士长!这一切真让我大吃了一惊。不过,一个将死之人,或许会只说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其真实性有待考量。

注释

跟军士长的这次交谈,发生在深秋的一个夜晚。一年中最后的一点儿热气,正勉为其难地在风中拖延着,眼看就要撒手而去。那勤杂工已经关上了病房的窗子,外面的气息却依旧逗留在木头房间内。建筑之间的场院空地,都是凉飕飕的一片。军士长现在基本属于一具尚未气绝的骸骨了,如同雕刻在教堂中的老朽圣人像。我并不是要说他的坏话,但他确实有着怪异的性情——为人粗暴,冷酷无情,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但他性格中也藏有一层别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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