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会员书架
首页 >其他小说 >长日无尽 >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第1 / 2页)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
推荐小说:

临行前的夜晚,我们跟努恩先生还有三两个伙伴一起喝酒,威士忌喝多了,远超出适量。那是一段美妙的时光,努恩先生即兴发言,回顾往日情景,预祝未来的日子会更好。珍重再见和友谊永存的承诺从我们的嘴边说出,每一张脸上都浮现出黯然忧郁的神色。

“也许你可以把我们编进一出戏里去,”约翰说,“就叫‘难以置信的骷髅架子’。”

看起来,一切都准备就绪,只待动身南行。从大激流城这里,你可以放下一条铅垂线,直直地向下就到了田纳西州的帕里斯,所以我们就按照罗盘的指向,一直往南走,穿过印第安纳州和肯塔基州。麦克斯温尼先生在一旁点头,仿佛我们谈论的事情是他不用想也知道的。他说,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薇诺娜。麦克斯温尼先生也许有一百岁了吧,但也没老到感受不到分别的痛苦。我觉得,薇诺娜已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就像她在我们心中那样。薇诺娜对我们来说,就像这世间某样很特别的礼物,一种上苍的恩惠和奖赏,让我们无论何时都有所寄托。贝乌拉·麦克斯温尼伸出他灰黑色的手,握住薇诺娜滑润细腻的手,后者肤色棕黄,像打磨抛光后的松木。“贝乌拉,谢谢你为我们做过的一切。”薇诺娜说。诗人麦克斯温尼垂眼朝下看。“你不需要谢我的,”他说,“是我要谢你才对。”

我们收到了利戈·马根的来信。在我们休养长肉的时间段里,利戈就时常与我们保持着通信。他仍在挣扎着打理农场,疲于奔命。他老爹解放的那些黑奴,早就被当地民团杀害了,只剩下两个活口。他所在的那片乡村全都在战火里成了废墟,仿佛鬼魂游荡的荒原。即将来临的这一年让利戈心事重重,一月份要烧荒,他一个人怎么搞得定?农地在野草中休养生息已有六年,现在种烟草正合适。他在信中问我们,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忙得走不开,能否过去帮个忙?他还说,自己生活的地区人情冷漠,是个充满猜忌和怀疑的大泥沼,他信任的只有我和约翰。今后那几年恐怕都会很辛苦,但我们觉得,利戈那边还是有指望的,可以有所回报。他没有亲人,除了我们。如果我们去了,他希望我们能带上好一点儿的手枪,在那一带,带长枪出门是明智之举,如果每人还能配一百发子弹,就跟在军队当兵时那样,就更好了。事实上,人们常说,利戈就是个支持北方的南方佬,跟他老爹一个样。在朝着河面的门廊上,约翰读信给我听。我们用旧针织上衣裹着脸,直到眼睛这里,头上戴着旧熊皮帽子。我们呼出的热气,像孤寂的花朵飘浮而出,在空气中消散死去。因为矿井停掉了,那深河中的水流现在更清更干净。河边那些石膏石矿柱,如凋萎的枯树,冬季的留鸟停在上面,唱它们机灵聪明的老歌。薇诺娜穿着冬日的厚长裙,快乐得像一朵玫瑰。时间老人大概在看着这一切吧,带着他的长柄大镰刀,还有沙漏。麦克斯温尼先生一边听着鸟鸣,一边抽着他七分钱一根的方头雪茄。“这是田纳西的烟草,”他说,“挺好。”

根据石膏矿井蚕食河岸的程度来判断,只要可怕的战争狂暴肆虐,大激流城的矿业生意就能维持下去。这和平终究还是来了,武器被重重地放下,这座窄窄长长的城市里响起了欢呼声,但我们也清楚,成百上千的人永远地离开了,这座城市此前生产的东西,也随着战争的休止失去了意义。城中一片沉寂,仿如无人的森林,就像从前在古老的密苏里河边所能感受到的那种静默,但那大河本身依旧不得安生,充塞着人类彼此争斗的残酷现实。大激流城里的万事万物都急剧地陷入停滞,小商店静悄悄的,街道成了老人们的散步场地。努恩先生关了剧场的大门,他那人才济济的戏班子也散伙了,所有演员各奔东西。泰特斯·努恩满脸困惑,两只手深深地插在衣袋里。毫无疑问,那些演员是他的最爱,发出遣散令让他们自寻出路,这让他痛到骨髓里。但没办法。没人看戏就一分钱也挣不着。

我们提出恳求,劝说贝乌拉·麦克斯温尼跟我们一起走,但他说自己暂时不想去测试南方对他这种人的耐心,而且没了他,努恩先生怎么办?约翰不辞劳苦,长途跋涉去了马斯基根。战争已毕,军队的船在那里卸下了上万的骡子和马匹。他买了四头骡子,几乎不要钱。我们之前回信给利戈了,听说我们会去,他高兴得不得了,说如果能弄到几头骡子,带过去犁田的话就最好了。现在田纳西有饥荒,马都被宰杀吃了,到那边去估计要一周的时间,也许两周,长短取决于我们找到什么交通线路。贝乌拉给了我们他存下来的十张票子,两美元一张的,是密歇根州伊利与卡拉马祖铁路银行发行的纸币。

一天上午,我们像乌龟那般慢吞吞地挪动,去埃德·韦斯特的理发店,去剃大胡子。镜子里的我们看上去可不像约翰和托马斯,老兄啊,就是不像,根本就不是我们熟悉的自己,而是两个看上去又苍老又陌生古怪的陌生人,尽管据我们所知,我们甚至还没到三十岁。在遭遇了过去的种种之后,任何人都有权利来诅咒这世界的,而我们却发现,心中并未积压许多的冤屈和愤怒。我和约翰能在苦难中相遇,彼此鼓励和陪伴,已是意外之喜,是我们所能期望的最好的事情了。在生活的大风暴中,我们还遇见了薇诺娜,她说她也同样惊喜,说我们能回家真是太好了。她说这些话时的声音如此美妙,和大车上大腿骨碰撞弄出的旋律截然不同。我们决心要好好生活,有什么理由不呢?

“这个我们不能收的。”约翰说。

尼尔少校写了信来,说他看了新闻,知道我们出来了,因此奉上最美好的祝愿。他还说,尼尔太太和两个闺女都好好的,也向我们问好,表达最好的心愿。尼尔少校的意思是,战争已经把拴绑西部那些“畜生”的绳子全都解开了,所以那边闹哄哄一片,麻烦得很。斯塔林·卡尔顿去投奔少校了,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少校称自己的队伍才是真正的军队,斯塔林现在担任士小队长。一点儿没错,我确实认同,军队是有真假之分的。在大激流城的河畔,每件事物都让我们感觉犹如大梦一场。接连几个月,薇诺娜都在努力把我们拉回到正常状态。当我们终于能起身穿衣服时,我们对自己的进步激动不已。因为这个激动也是挺滑稽的。慢慢地,我们的体重开始增加,恢复了人形,不再是会吓呆小孩子的“食尸鬼”了,也渐渐开始可以坐到餐桌边正常吃饭了,有时还能坐在门廊上晒太阳,对生活的正常渴望也在恢复。我们开始在头脑里思索起关于未来的计划。

“你们收下没关系的。”贝乌拉说。

“确实,你不会弄那个的。”约翰说,他也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尴尬。

我们还有五枚金币,两张五块面额的钞票。当兵服役这么久之后,我们存下的就只有这些,还有一点点钱,是我们出发去打仗时,努恩先生欠着我们的。给北方军当大兵扛枪可发不了什么洋财。第四头骡子将用来驮运那些零碎的小东西。薇诺娜的换洗衣服,还有我自己的私人衣帽,其中躲藏的蛀虫什么的。约翰请女裁缝狄恩维蒂,把仅有的几个金币缝到了薇诺娜家常裙装里,就是上身下摆的花哨坠饰里面。可薇诺娜露出了微笑,说很久以前,当骑马远行打仗时,她的爷爷也做过同样的事;把西班牙古金币缝进他的战袍里,据信是强大的巫术,可保刀枪不入。

“我可不想这样。”泰特斯·努恩说。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