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ommon Sense 非常识 1945(第2 / 3页)
阳光照在飞船上,仿佛一个银光闪闪的纺锤,气闸门已经打开了。坎宁安知道,那两人急于完成工作,所以也和他一样盼着早点天亮。他的计划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别抬头,你这笨蛋,面罩能保护皮肤,但保护不了眼睛。待在飞船的影子底下,咱们来检查一下受损状况。”
坎宁安从耳机里清晰地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马尔梅森首先跳到了地面上,他转身接过了同伴递过来的那台笨重的二极管焊机和一捆焊条。接着,两个人走向凹痕处。很明显他们没有注意到现场散落的金属屑,以为这可能是昨天自己锉下来的。马尔梅森躺下来滑到了船身下方,另一个人开始给他递工具。二人都没提这些碎屑的事。
他的标本们早先已经从惊恐中恢复过来,离开了洞穴,他并没有阻止它们。他走出了低矮的洞口,径直前往最近的那座沙丘。星光之下,沙丘若隐若现。找了一会儿,他发现了一只食草生物,于是把它带回了洞内。他小心地用挂在航天服腰际的手电筒照亮了洞穴,堆起一个沙堆,用脚尖在上面划出一个凹槽,再用之前那块石头杀死了那只生物,将它的血液倒进了沙土模子里。
这些想法划过了他的脑海,坎宁安耸了耸肩,但他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决定:天黑之后来一次突击侦察。白天余下的时间里,他时而监视那两个忙碌的家伙,时而关注在洞口同样忙碌奔跑着的小生物。他必须得承认,后者看起来有意思多了。
很好,这只生物的血液是一种金属,它冷却得很快。两三分钟以后,坎宁安就得到了一根五六英寸长、铅笔粗细的银色金属棒。一开始,他还有点儿担心那只大蜈蚣会过来,但并没有。它要么是没往这座洞穴的方向“看”,要么就是和它的猎物一样,夜晚就钻进了沙堆下。
如此看来,他已经预设了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飞船的办法。于是, 他决定日落后靠近飞船查看一下状况。他对这艘飞船的情况简直如数家珍,他在飞船上度过的日子甚至比在家里都长。他知道,想要进入飞船,只能通过控制室前方的两扇大门或船尾附近的两扇应急门,他就是利用其中之一离开飞船的。所有舱门都能从里面反锁,他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强行闯入。观察窗太小了,即使能打破玻璃,穿着航天服也钻不进去。只要船体还完好无损,就完全没有其他办法进入飞船了。着陆时产生的裂纹呢?马尔梅森说过,要焊好裂纹让飞船能够承受起飞时的冲击。别说人了,哪怕这裂纹大到能钻进条蛇,马尔梅森都不会说得这么轻松了。
坎宁安拿着那根棒子,它几乎和同样粗细的焊条一样柔韧。他关掉手电筒,小心地朝着搁浅的飞船一步一步跳了过去。那两个人没在外面,即便之前他们把焊接设备搬出来过的话,现在也搬回去了。日落前的最后一小时,坎宁安没法监视他们。船体依旧支在空中,这位博物学家轻松地钻到船身下方,打开手电筒开始观察损伤情况。结果就和从他们的对话中推断出来的一样,他微微一笑,拿着那支金属棒行动起来。他先在船底忙碌了一阵儿,刚从船底钻出来就发现了另一只食草生物,然后又回到了船底。完事之后,他绕着飞船转了一圈,检查两扇气闸门的情况。如他所料,都关得好好的。
这恰恰就是这些动物的“眼睛”所做的工作。这个小小星球表面几近真空,气体的扩散速度极快——分子完全呈直线运动。没错,这种视觉器官是根据小孔成像原理构造的,只不过它的视网膜由嗅觉神经构成,而不是视锥细胞和视杆细胞<sup><a id="back_note_20" href="#note_20">[20]</a></sup>。
他突然想到,它们的恐惧会不会不是因为黑暗呢?可能之前有其他生物在这个洞穴里留下了某种痕迹,而这些痕迹吓到了它们。坎宁安望了望远处的那两个人,他们正忙着抬高船体,于是他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洞穴。
这样,所有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这些动物并不在意物体反射的光的强度。只要它们感觉到某个物体正在向外扩散分子,不论是在外面天津四的辐射下,还是在黑暗的洞穴中,对它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有什么物质不向外扩散分子呢?不论是固体还是液体,每一种物质都有一定的蒸汽压<sup><a id="back_note_21" href="#note_21">[21]</a></sup>,在天津四的辐射下,即使平常不会蒸发的物体,比如金属,也会蒸发出气体,被这些生物的器官感知到。很明显,它们的体液就是一种金属,可能是铅、锡、铋或是其他什么的,或者更可能是几种金属的混合,在体内输送着各种维持细胞生命的重要物质。也许它们的细胞主要就是由胶体金属<sup><a id="back_note_22" href="#note_22">[22]</a></sup>构成的。
它究竟发没发现他呢?坎宁安想不明白,还是说对这些奇怪生物而言,洞穴或者黑暗就意味着危险呢?
但这些问题就需要生物化学家来回答了。坎宁安在那里自娱自乐了一会儿,想象着这颗星球上的动物嗅到的气味是什么颜色,肯定有这样类似的关联。质量较轻的气体,比如氧气和氮气,在这颗星球上一定很少见。这些生物感知到了坎宁安的航天服里泄漏的微量气体,肯定吓了一跳,就像地球上的野生动物都会对火光感到恐惧一样。这也难怪,即便是那只大蜈蚣,在面对坎宁安时,都不会认为勇气等于莽撞,有时候更应该展现谨慎的一面。
让坎宁安恼火的是,每隔几分钟,其中一个人都会仔细观察一遍周围的环境:从他们干活的那一侧开始,接着绕过飞船再看另一侧。坎宁安知道,即便在这种低重力星球上,他也不可能在两次巡逻的间隔里穿过这半英里的距离,抵达那诱人的舱门处。如果他真冲过去,就算他们没正对着他,也会注意到那穿着航天服跃起的闪亮身影。除非保证成功,否则不要尝试。因为一两分钟之内,这件缺乏防护的航天服就会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只有进入飞船才能将其冷却脱下。最终他懊恼地得出结论,只要舱门开着,对方的巡逻就不会放松,所以要想上船,就必须得想一种方法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或者直接废了他们,当然后一种方法可能不太适合一个斯文人。之后,他还要把他们锁在外面,找到武器或者用其他什么方法逼他们就范。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武器并非必不可少,船上有一台不错的中型通信器,如果没有被弄坏,他可以呼叫救援,一边等待,一边把他们关在外面。
对此,他既不惊讶也不失望,也没有自找麻烦,只是返回了洞穴。在星光下,他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回去。他堆起一堆沙子,不是想当床垫,而是用来隔热。他躺在上面,竭力想入睡,但没有成功。他事先应该料到这一点的。
那两个人弯腰钻到船身下方查看船体的受损状况。坎宁安凝神望着他们,仔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声音。根据他们的对话,似乎飞船下面有一处大约三米长、半米宽的凹陷,马尔梅森他们对此无计可施。这处凹陷周围的金属上出现了一圈放射状的裂纹。显然这严重影响了船身的强度,必须从头到尾完整焊好这些裂纹,否则飞船将无法承受再次起飞带来的冲击。马尔梅森是位出色的工程师,所以他也肯定注意到了这一点。坎宁安听着他在做安排:把电线接到外面给焊机供电,用千斤顶抬高船体以便让焊枪能够到裂纹的底部。后面一项工作很快就完成了。这效率并没有让藏在远处的坎宁安感到惊讶,毕竟这俩人是他雇来的。
夜晚漫长得难以忍受。他差点后悔前一天观察了星空,所以现在他知道日出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与其欺骗自己一觉醒来就能看见天津四,到时候大失所望,还不如一直睁着眼睛。终于,天总算亮了。山谷对面的山丘在阳光下一个接一个闪亮起来。坎宁安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他浑身僵硬酸痛,就算躺在舒服的床上,身穿航天服入睡也会让人非常难受,更何况他躺在地面上。
坎宁安的注意力立刻就回到了飞船上。冲着他的方向的那个气闸门打开了,那两名前助手的笨拙身躯就立在舱门下方的地面上。他们穿着重型多功能航天服,就是坎宁安后悔没搞到的那种。在天津四的阳光下,他们仿佛丝毫没有受到高温的影响。坎宁安明白,强辐射的影响可能不会立刻显现,但他也没指望天津四的致命辐射会伤害到那两个人,因为这种航天服就是为了保护穿戴者免受这类伤害而设计的。由隔热层、冷却系统、辐射防护和机械装甲构成的航天服厚重而笨拙,在任何大行星上,穿着它都是一种不能承受之重。通常,在太空中进行舱外检修才会用到它。
这个新来的家伙在刚刚那只食肉生物留下的食物残渣周围嗅了嗅,吞掉了比较大的几块。然后它四下观察了一会儿,仿佛在寻找更多的食物。它肯定是注意到了洞穴,于是一屈一伸地爬了过来。坎宁安立刻警觉起来,他现在手无寸铁。虽然刚刚的行为表明,那只大蜈蚣不过是一种食腐生物,但看上去它完全有能力在必要时亲自杀死猎物。但就像之前那只小生物一样,它在离洞口只有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同样,它也直起身体似乎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儿。棒球大小的黑“眼睛”仿佛跟坎宁安那双更像眼睛的视觉器官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又和之前一样,它转身沿着原路迅速消失在了视线之外。洞里的坎宁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次要问题暂时解决了,于是,坎宁安把精力集中到了自己的生存问题上来。没考虑多久,他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也是可以解决的。一个想法逐渐在他的脑海中拼缀成型,他的脸上也现出了笑容。这个想法涉及金属血液的蒸汽压,他那两位前助手的航天服的气体泄漏程度,还有自己刚结识的蜈蚣朋友的嗜血习性。他坚信上述这些因素都不存在任何问题。计划制订完成,他笑容满面觉得非常满意。于是,他安下心来等待太阳落山。
接着,让它害怕的真正原因出现了,是另一种甲壳生物——比之前那种从沙堆下钻出来的小生物大得多,它开始攻击那些小生物。战斗发生的地方离坎宁安太远了,他看不清其中的细节。但较大的生物很快就击败了它的对手,将其肢解,吃掉了甲壳里柔软的肉,吸干里面的体液,然后就消失了,可能是去寻找新的猎物了。它一离开,另一种生物就出现了,蜈蚣般的身体足有四十英尺,拖着跟它的地球远亲一样优雅的步伐移动着。
天津四已经在天空中画出了一道大弧。坎宁安没有戴表,所以不知道离日落还有多长时间。无事可做的时候,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慢。下午,逐渐落下的天津四开始照射到洞口,他被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临近日落,强烈的阳光直射入洞内,照在了岩壁上,只有一小块地方没有直射,他只得蜷缩在洞穴的一角。致命的光线终于离开了洞穴,坎宁安百感交集地长出了一口气。
他依旧希望能有一只那种生物爬到洞口来,让他仔细观察,但过了很长时间都没能如愿。有一次,其中一只离他仅有几米远,它还踮着脚尖呢——伸直细长的腿,让身子离地面一英尺多,一对触角从甲壳里伸出了几英寸,缓慢地四下摆动,触角顶端有一个人眼大小的瘤子。虽然从这个距离看去只是一对平淡无奇的黑球,但坎宁安认为,那个瘤可能就是它的“眼睛”。触角最终朝向了他的方向,几秒钟之后,它显然发现了趴在洞口的坎宁安,立即压低身体跑开了。坎宁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吓到它了,但他敢肯定,没有哪种眼睛能在天津四的光线下看清黑暗洞穴里的东西;而且在它观察的时候,他始终纹丝不动。也许它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害怕洞穴,或者仅仅是害怕黑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