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 / 6页)
“为什么?她问道。“你为什么相信他?”
“我们该走了,”海伦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每个人都变得安静了吗——?”
这几句话让蕾切尔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她的心似乎在被一双冷酷的手死死地压住。
“我弹钢琴,”蕾切尔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说道。
带着对生活和本性的极度满足,她的音调也提高了。蕾切尔突然对苏珊萌生出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她对苏珊的善意、谦虚,甚至是同情都烟消云散了。她一下子变得虚伪和残忍起来;她的形象也变得又矮又胖,原本友善的蓝眼珠现在看上去肤浅又暗淡,如花瓣一般的面颊凝固成了干涸的红色河道。
她比之前平静了很多,脸颊现在也干燥了,眼神又重新拾回了以往的锐利和活力。她似乎已经忘记了阿尔弗雷德和辛克莱,以及刚刚的情绪。“莉拉在德特福德路开了一个酗酒女人之家,”她接着说道。“她一手创办并亲自管理,所有的事务都是亲力亲为,现在这家店在全英国同行里首屈一指。你无法想象那些女人是什么样子的——还有她们的家。但是她和所有人整天都待在一起。我经常和她在一起...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从不做正经的事。你整天做什么呢?”她带着嘲讽的笑容,看着蕾切尔问道。蕾切尔几乎没有听她说话,表情有一些茫然和不悦。她对莉拉·哈里森和她的杰作,还有伊芙琳和她的丰富情史都感到厌恶。
海伦转向她。“你去教堂了吗?”她问道。她已经赢到了六便士,正准备离开。
“我真希望你认识她!”她大声说道。
“重要的是怎样做一个人,不是吗?”她接着说道。“不管赫斯特先生说什么,都要保持真实。你真实吗?”
与此同时,弗拉辛先生悄悄地给海伦解释道,这次出游实际上非常简单;五天的时间在户外活动;那里——是一个当地的村庄——在她回英国之前,非常值得看一看。海伦含糊不清地嘟哝着什么,并没有想好如何回答他。
“我想不出来,为什么周六俱乐部的人不能照这个方向做些真正伟大的事情,”她继续说着。“当然这需要有人来组织,需要有人为此付出生命,但是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的想法是,以人为本,让抽象的观念自生自灭。莉拉有问题的地方——如果这算的话——就是她把禁欲放在了女人的权益之前。现在我有一件事情可以保证,”她接着说道;“我不是学者或艺术家,或其他什么身份,但我是一个充满快乐的人。”她滑下了床,坐在地板上,抬头看着蕾切尔,在她的脸上搜寻着,似乎在解读隐藏在那副面孔下的特征。她把手搭在了蕾切尔的膝盖上。
茶会这种活动,参与者形形色色,因此很难围绕着一个话题聊得尽兴;但在蕾切尔看来,这反而有一大好处,就是她无需加入交谈的行列。另一旁,苏珊和亚瑟在向佩利太太解释这次出游;在佩利太太听明白以后,以一位老旅行者的身份提了几点建议:带上新鲜的罐头蔬菜、皮毛外套和防虫粉。她倾过身子,向弗拉辛太太耳语着什么,从她闪烁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似乎是在说着关于臭虫的一些事情。此时海伦为了赢桌子上摆着的六便士,正在向圣约翰·赫斯特背诵《勇敢者的代价》;而休林·艾略特先生正在讲着关于寇松侯爵的轶事,还有大学生自行车的故事,听众们都听得入了神。索恩伯里太太一直在努力回想着一个人名,那个人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加里波第,还写了一本他们都应该读一读的书;索恩伯里先生则想起来他有一架好用的望远镜。艾伦小姐这时在与小狗喃喃自语,这种怪异的亲密口吻在未婚女性的身上很常见。那是一只猎狐犬,是被伊芙琳最后哄过来的。树枝时不时如同叹息一般轻微地晃动一下,引得一些灰尘与花瓣飘落到盘子上。蕾切尔好像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她就像一条河流,察觉落入水中的小树枝和望着溪流上方的天空。她的眼神太茫然了,伊芙琳有些看不惯,于是穿过人群,坐在了蕾切尔的脚边。
当伊芙琳讲话的时候——她确实也经常对此感到遗憾——她的思路太快,导致没有时间聆听其他人的想法。她除了在呼吸时不得不停顿一下,一直都没有停下。
“去了,”蕾切尔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她补充道。
她试着强迫自己去问,“他向你求婚了吗?”但这个问题太庞大了,而且伊芙琳话锋一转,开始说起最棒的男人就像女人一样,以及女人比男人更加高贵——比如说,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像莉拉·哈里森那样的女人会有龌龊的想法或行为。
海伦正准备戴手套,一只手套掉在了地上。
“我不知道,”伊芙琳回答说。“你对人难道没有特别的感情吗?那种你笃定是正确的感情?那天晚上我和特伦斯长谈了一次。在那之后我感觉我们俩是真正的朋友。他身上有一种女性的特质——”她突然停下,好像在回想特伦斯曾告诉她的一些很私密的事情,至少蕾切尔从她的眼神中解读出了这一点。
“你不去了吗?”伊芙琳问道,她也拿起了一只手套,但没打算戴上。
“怎么样?”她突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准备做点什么,这是个很棒的主意。你也必须加入。我确信你是很有实力的人,虽然你看上去——好吧,有点像温室里长大的花朵。”她坐了起来,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解起来。“我是伦敦一所俱乐部的会员,那里每周六都要举办活动,所以叫做周六俱乐部。我们本该探讨艺术,但是我讨厌探讨艺术——这能有什么用呢?我身边这么多实实在在的事情不去做?何况他们也探讨不出来什么。所以我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谈论够艺术了,最好能换个话题聊聊生活。我们应该聊聊和人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逼良为娼,妇女选举权,保险账单等等。当我们决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可以借此形成一个团体……我敢肯定,如果我们这些志同道合的人接手这些事情,而不是一味地交给警察或地方官的话,我们就能够制止——卖淫”——这个不雅的词语让她压低了音调——“在六个月之内。我的认为男人女人都应该参与其中。我们应当去皮卡迪利广场,告诉这些可怜的人说:‘我并不比你高贵,也不会装作如此,但是你得明白自己做的事情很低贱,而我并不希望你做这样低贱的事情。因为在皮囊之下,我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你做这些低贱之事的话,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这是巴克斯先生今天早上说的。尽管他说的对,但你们这些聪明人——你也是聪明人,不是吗?——并不相信这些话。”
“沃林顿小姐,”蕾切尔仓促地回答,因为她总得说些什么以示回应。她看到苏珊在和艾略特太太说着悄悄话,亚瑟则用充满自信与爱意的眼光看着她。于是蕾切尔和伊芙琳两个人都开始聆听苏珊的谈话。
“这就对了!”伊芙琳笑着说。“我们这些人除了享乐什么都不做。这也就是为什么像莉拉·哈里森这样比你我更有价值的女人,必须努力投入这项事业的原因。但是我厌倦了玩乐,”她一边继续说着,一边把手举过头顶,平躺在了床上。她这么一伸展,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娇小。
“万物都存在着秩序,小狗,花园,还有来上课的孩子们,”她的声音充满了韵律,就好像是在点名一样,“还有我的网球,村庄,给父亲写的信,以及无数听起来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时刻。在该睡觉的时候,我总是困得头还没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另外,我还很喜欢陪伴我的姨妈——我很无聊对不对,艾玛姨妈?”(她冲着佩利太太报以微笑,佩利太太的头微微下垂,满怀喜爱地看着自己的蛋糕),“还得注意不要让父亲在冬天着凉,这就意味着要操很多心,因为他不会照看自己。比你还要严重,亚瑟!所以这些事情全部都堆积到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