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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第4 / 5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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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根面对周围一双双变得怀疑起来的眼睛,面对指鹿为马的杨巡,气结,悲凉地道:“我这儿发下毒誓,我要是存心做什么对不起书记的事,天打雷劈,断子绝孙。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为以后等书记出来,把小雷家囫囵交还到他手上。我有为了小雷家对不起杨巡的地方,可我没对不起书记。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我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省长听到小雷家集资办雷霆公司的反复思考,不由对老徐道:“雷东宝这个人有时候太自说自话。”

士根说完,驼着背怏怏地走了,众人都看着他,唯有杨巡在他背后冷冷地道:“你这毒誓发得好,什么叫存心做对不起书记的事,谁能剖开你肚子看出你心里怎么想?想赖也没那么明着赖的。你承认你昧着良心陷害我了是吧?那是我放出来了,杀到你面前来了,你赖不掉了。你存心欺负书记还关在里面,跟你死无对证,你才能发什么狗屁毒誓,你还想骗谁啊!你们别信这畜生的鬼话。”

两位领导听得很专心,不时提出原则性的问题。好在宋运辉一向了解政策,对于小雷家发展路上与政策的冲突,或者对政策的超前,他并不回避,但他更多是解释那些冲突和超前产生的内在推力,包括市场的要求和人心的思变,他不愿表现出一厢情愿的样子,只是给予他们客观再客观的现实。他相信,眼前两个都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手,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想蒙他们,他还不是那块料。

村里人可就不那么想了,听着杨巡又是省长又是专门会议地一说,都被杨巡权威地将思维引导过去。再说村里刚刚断了全村的福利,本来大家都已经在嘀咕怀念过去书记领导下的美好时光,这一会儿两者一结合,还什么真相,他们愿意相信的才是真相,大伙儿一致将愤怒的眼光射向雷士根。士根见此不得不声辩:“是老猢狲告的书记,我再解释工作组也不听。”

宋运辉继续一一讲来。但等宋运辉说完,老徐却对省长道:“要不让小宋回避一下?”

杨巡却道:“一个局外人能告倒书记?我这回坐一次牢给审讯了以后最清楚,政府是讲理的,是要看确凿证据的,要告书记,凭老猢狲拿点道听途说能告得倒?书记是谁啊,是市人大常委会委员,县政府直进直岀的人,能一告就倒?都是你畜生做的手脚,你故意留着行贿凭证让工作组查出来,把书记陷害下牢。你还喊冤,秦桧都比你清白,他妈的我以前一直当你是好人,我坐牢了才知道你是谁,畜生,没良心的畜生。”

省长也道:“背上那么多资产,积累那么多经验后,还是盲目,这不应该,看来我们要对这部分同志强化政策时事的学习和引导。小宋,你继续说雷东宝同志怎么犯的事。”

杨巡恨雷士根,再加他对小雷家这一阵子的事那么清楚,硬是牵强附会诤诤有辞地将雷士根越描越黑。也存心的,为了报答宋运辉,他要扭转村人对雷东宝的不良印象。他做到了,他以一个才刚被释放的充满深仇大恨的苦主形象出现,让众人不得不信。起码有一点大家相信,要不是原本被定为书记罪名之一的挂靠公司的事没事,杨巡怎么可能被政府放出来。经杨巡“血泪控诉”,大家都恍然,原来其中有雷士根的小算盘。这一相信,便连带着把杨巡其他的话也相信了,大家都在心里初步建立起一个概念:对了,书记本来就不该是那么有私心的人,谁都知道的,哪能一下变得那么坏了,也就只有身边最信任的人才能把书记搞死啊,这雷士根还真奸。

正明正好有事出来,见此连忙一把将杨巡抱住不放。嘴里说着好话:“小杨,你可出来了,我担心死你了。走,上我那儿喝茶去。”

等送走两位领导,老徐关上门就道:“小宋,今天谈话的结果,我并不很乐观,你跟我说说你准备见市长的计划。”

杨巡被正明抱住,嘴巴可没给抱住,大声怒骂:“担心?你们担心你们书记去,要不是省里专门开会给你们书记平反,你们书记杀头的罪,把我也连累进去坐牢。你们知道这都是谁害的?都是雷士根这畜生。我前几天找这畜生,要他向上级说明,你们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他不管,他只要做定村长,我们死活他不管。我明明挂靠小雷家,全村人都知道,这畜生竟敢昧着良心说是我和书记伙同挪用小雷家的钱,呸,你们小雷家哪儿拿得岀上千万现金给我?畜生!你以为诬告我和你们书记等我们判了死刑你就能坐稳村长位置啦,你休想,我杨巡九条命,我就是死了变鬼也要杀了你。正明哥,放开我,别让他跑。”

但其实他们后面并没就雷东宝的问题做太多议论,宋运辉也知道,作为一个领导人,不便根据一面之词做出判断。倒是他们与老徐交流其他几项省里发展计划的审批。宋运辉这才明白,老徐是凭什么把这两位父母官请来,心中感激不已。

士根一时心虚,只得大声道:“我跟你说了,这是镇上面的决定,我解释了没用。”

宋运辉承认:“知识的局限,认识的局限,令他们中间有些人跟不上形势。走到一定台阶之后,没法进一步学习提高。比如雷东宝,老徐和我都算是苦口婆心为他解说政策,可最后打消他借公谋私念头的,还是亲情。我有次问大哥他们怎么了解政策。他说平时去镇里学习文件,不过他经常懒得去,平时大多通过电视看新闻。我问他看电视能有看报纸一样激发思考吗?他说他跟我不是一类的人。厅长说得有理,他们因为理论知识没法跟上,才会走入行动误区。”

便是连正明都听着糊涂了,小声问杨巡:“真的?”

省厅领导点头道:“对,有因有果。再说,我们的改革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经常是有一部分人因为某些机遇,率先冲到前面。当时看到会以为他们违背法规,可后来制度的跟上,几乎可说是为他们除罪。这一方面鼓励他们更加敢闯敢做,可另一方面不免也在诸如雷东宝同志这些人的心中留下一个不好的误读,以为政府默许他们一再挑战政策。”

杨巡狠狠道:“假的?我坐牢难道是假的?我都给他害得坐牢了,我还能有假?我都要杀人抵命了,我还有假?”

老徐道:“性格决定。当年他要不是自说自话,不会泼胆领先周边农村一大步,带领小雷家走出贫困,可现在也是因为自说自话,对于原则性的公私问题认识不清。估计走到现在,他心里存在混淆,他就是小雷家的公,小雷家的公事就是他的私事。”

省长笑嘻嘻地道:“坐下,还有问题要问你,别想临阵脱逃。”

杨巡却是今天存心赖上士根:“你放屁!要不是领导们明察秋毫把我放了,我本来还真信了你的鬼话。现在知道不是领导没长眼,而是你诬告陷害。还有,你们集资公司的事,你们书记花多少心血,为个公司到处求爷爷告奶奶讨生意做,眼看着生意做起来,利润来了,这个畜生他自己没出钱,眼看别人有钱拿他没钱拿,他就想出个大家都别想拿的损主意。你们书记是那种人吗?我跟他多年老交情,只拿小雷家名号挂靠一下,你们书记都要我交管理费,公私分明,他会贪你们一点点钱?他要想贪,只要免了我管理费,我把一半钱交给他,他就能发财。只有你这跟书记最近的畜生敢诬陷他,你披着忠臣的皮害书记,你这畜生最奸,害死书记你能当书记,你眼红这位置。可怜你们书记,为了村里发展行贿,罪名还都自己担着,不舍得要这奸臣陪着坐牢。他还蒙在鼓里,以为这畜生是忠臣。你们书记结果有什么好处?好处大家享受,坐牢他一个人坐,好歹我陪着他坐几天。坐牢啊,我昨天出来都站不稳,我才坐几天,你们书记已经坐几个月。他妈的都是这畜生害的。现在领导都已经认定你们书记只有行贿一条罪,没别的罪,我总算放出来,你们说,我要打死这畜生,有没有道理?正明哥你别拦我,我今天非打死他。”

宋运辉连忙对省长夹的一筷子菜表示感激,但还是谦逊地道:“我担心会不会因为我跟雷东宝大哥的关系,影响我的表述,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免得干扰讨论。”

杨巡说话放机关枪一样,密不透风,雷士根都没法插嘴,插嘴也插不进去,只会声嘶力竭地喊:“你胡说,你诬蔑,你胡说,你诬蔑……”

省长笑道:“那怎么行嘛,小宋饭才吃到一半。小宋,吃菜,我看你光顾着说,没动过几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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