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十七回 天下掌门人大会(第1 / 11页)
这几下摇头,大厅上登时群情耸动,他二人面貌如此相似,决不能不是双生兄弟。
黄希节给他瞧得发毛,霍地站起,说道:“宗老师,在下领教领教你的地堂拳绝招。”那知宗雄双足一登,坐进了他身旁空着的椅中。黄希节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愿跟我过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宗雄却又纵身离座,走到他跟前,将一颗冬瓜般的脑袋转到左边,又转到右边,只是瞧他。
桑飞虹哼了一声道:“这还不是打诳?你们若不是双生兄弟,杀了我头也不信。那么谁是倪不大?”左首那人道:“我是倪不大。”桑飞虹道:“好,是你先出世呢,还是他先出世?”倪不大皱眉道:“你这位姑娘缠夹不清,你又不是跟咱兄弟攀亲,问这个干么!”桑飞虹走惯江湖,对他这句意含轻薄之言也不在意,拍手笑道:“好啦,你自己招认是兄弟啦!”倪不大道:“咱们是兄弟,可不是双生兄弟。”桑飞虹伸食指点住腮边,摇头:“我不信。”倪不大道:“你不信就算了。谁要你相信?”
宗雄大怒,叫道:“你这么说,是骂我不是真英雄了?难道我是狗熊?”他不理会适才曾遭海兰弼掷跌,从廊下纵了出来,向安提督奔去,突然脚步踉跄,跌了个筋斗。原来一名卫士伸足一绊,摔了他一交。宗雄大怒,转过身来找寻暗算之人时,那卫士早已躲开。宗雄喃喃咒骂,不知是谁暗中绊他。
宗雄一拳不中,身子后仰,反脚踢出。黄希节左脚缩起,“英雄独立”,跟着还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脚”。宗雄就地滚倒,使了地堂拳出来,手足齐施,专攻对方下三路。黄希节连使“扫堂腿”、“退步跨虎势”、“跳箭步”数招,攻守兼备。但他“二郎拳”的长处是在拳掌而非腿法,若与常人搏击,给他使出“二郎担山掌”、“盖马三拳”等绝招来,凭着他拳快力沉,原不易抵挡,而他所练腿法,也是窝心腿、撩阴腿等用以踢人上盘中盘,这时遇到宗雄在地下滚来滚去,生平所练的功夫尽数变了无用武之地,不但拳头打人不着,踢腿也无用处,只得跳跃闪避。过不多时,膝弯里已给宗雄接连踢中数腿,又痛又酸之际,宗雄双腿盘绞,黄希节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这时众人都望着中间的两张太师椅,没谁再去理会宗雄。原来一张空椅上坐着一个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唱名武官报称是蒙古哈赤大师,另一张空椅上却挤着坐了两人。这两人相貌全然一模一样,倒挂眉,斗鸡眼,一对眼珠拥挤在鼻梁之旁,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服饰打扮没半丝分别,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容貌也没什么特异,但这双斗鸡眼却衬得形相甚是诡奇。唱名武官说道:“这两位是贵州‘双子门’的掌门人倪不大、倪不小倪氏双雄。”
黄希节笑道:“不对!我儿子比宗老师的模样儿俊得多了。”宗雄一言不发,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腹上击去。黄希节早有提防,他身材虽大,行动却颇敏捷,跃起跳在一旁。只听喀喇一响,宗雄已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打得碎裂。这一拳打出,大厅上笑声立止,众人见他虽模样丑陋,言语可笑,但神力惊人,倒不可小觑了。
众人一听他俩的名字,登时都乐了,再瞧二人容貌身形,真的再也没半分差异,也不知倪不大是哥哥呢,还是倪不小是哥哥。如果一个叫倪大,一个倪小,那自是分了长幼,但“不大”似乎是小,“不小”似乎是大,却又未必尽然。只见两人双手都拢在衣袖之中,好像怕冷一般。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有的更打起赌来,有的说倪不大居长,有的说倪不小为大,到底那一个是倪不大,那一个是倪不小,却又谁也弄不清楚。两兄弟神色木然,四目向前直视,二人都非瘦削,但并排坐在一张椅中,丝毫不见挤迫,想来自幼便这么坐惯了的。福康安凝目瞧着二人,脸含微笑,也大感兴味。
海兰弼站起身来,喝道:“提督大人的话,你们没听到么?”黄希节的儿子挺刀向对手剁去,却剁了个空。海兰弼一伸手,抓住他胸口,顺手向外掷出,跟着回手抓住宗雄弟子,也掷入了天井。众人一呆,但见海兰弼一手一个,又已抓住宗雄和黄希节,同时掷出。四人跌成一团,头晕脑胀之下,乱扭乱打,直到几名卫士奔过去拆开,方才罢手。但四人均已目肿鼻青,兀自互相叫骂不休。
这场比武越来越不成模样。安提督喝道:“这成什么样子?四个人通统给我退下。”但宗雄等四人打得兴起,全没听到他说话。
海兰弼这一显身手,旁观群雄无不惕然心惊,均想:“这人身列四大掌门,果然有极高的武功,这么随手一抓一掷,就将宗黄二人如稻草般抛了出去。”宗雄和黄希节虽斗得狼狈,但两人确有真实本领,在江湖上也都颇有声望,实非等闲之辈。
宗雄吃了一次亏,不再侥幸求胜,当下严守门户,和黄希节斗了个旗鼓相当。黄希节的儿子临敌经验不足,接连给对方踢了几个筋斗。他狂怒之下,从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刀,向对手剁去。宗雄的弟子没携兵刃,抢过汤沛身旁空着的太师椅,舞动招架。
海兰弼掷出四人后,回归座位。汤沛赞道:“海大人好身手,令人好生佩服。”海兰弼笑道:“可叫汤大侠见笑了,这几个家伙可实在闹得太不成话。”
福康安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程灵素伏在桌上,笑得揉着肚子。胡斐却怕大笑之下,黏着的胡子落了下来,只得强自忍住。
众人正议论间,忽地眼前一亮,人丛中走出一个女子来。这女子身穿淡黄罗衫,下身系着葱绿裙子,二十一二岁年纪,肤色白嫩,颇有风韵。唱名武官报道:“凤阳府‘五湖门’掌门人桑飞虹姑娘。”众武师突然见到一个美貌姑娘出场,都精神一振。郭玉堂对胡斐道:“五湖门的弟子都是做江湖卖解的营生,世代相传,掌门人一定是女子。便有武艺甚高、本领颇大的男弟子,也不能当掌门人。只这位桑姑娘年纪这么轻,恐怕不见得有什么真实功夫吧?”
宗雄道:“你说我身裁矮小,跟你有什么相干?嘿嘿,我生得矮小,只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来混充我老子吗?”此言一出,大厅中登时哄堂大笑。
桑飞虹走到倪氏昆仲面前,双手叉腰,笑道:“请问两位倪爷,那一位是老大?”两人摇了摇头,并不回答,桑飞虹笑道:“便是双生兄弟,也有个早生迟生,老大老二。”倪氏昆仲仍摇了摇头。桑飞虹道:“咦,这可奇啦!”指着左首那人道:“你是老大?”那人摇了摇头。她又指着右首那人道:“那么你是老大了?”那人也摇了摇头。桑飞虹皱眉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说话不打诳语。”右首那人道:“谁打诳了?我不是他哥哥,他也不是我哥哥。”桑飞虹道:“你二位可总是双生兄弟吧?”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黄希节怒喝道:“你瞧什么?”宗雄道:“适才饮酒之时,你干么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你笑我身裁矮小,是不是?”黄希节笑道:“你身裁矮小,跟我有什么相干?”宗雄大怒,喝道:“你还讨我便宜!”黄希节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
旁观众人呐喊助威,拍手叫好。一场武林中掌门人的比武较艺,竟变成了耍把戏一般,庄严之意,荡然无存。
这时侍仆搬开破椅,换了一张太师椅上来,铺上缎垫。“昆仑刀”掌门人西灵道人本来一直脸含微笑,待见海兰弼露了这手功夫,自觉难以和他并列,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安。那一旁“醉八仙”掌门人千杯居士文醉翁却仍自斟自饮,醉眼模糊,对眼前之事恍若不闻不见。
眼见宗雄渐渐不支,人丛中忽然跳出一个汉子,擂拳往黄希节背上击去。安提督喝道:“退下,不得两个打一个。”但那人拳头已打到了黄希节背心。黄希节吃痛,手一松,宗雄翻身跳起。人丛中又有一人跳出,长臂抡拳,没头没脑的向那汉子打去。这两人一个是宗雄的大弟子,一个是黄希节的儿子,各自出来助拳,大厅上登时变成两对儿相殴。
安提督说道:“福大帅请各位来此,是为较量武功,以定技艺高下,可千万别像适才这几位这般乱打一气,不免贻笑大方。”只听宗雄在廊下喝道:“什么贻笑大方?贻哭小方?你懂武功不懂?咱们来较量较量。”安提督只作没听见,不去睬他,说道:“这里还有两个座位,那一位真英雄、真好汉上来乘坐?”
宗雄纵身扑上,那知黄希节身子跌倒,反有施展之机,右拳击出,正中对方肩头,将宗雄击出丈余。宗雄一个打滚,又攻了回来。黄希节跪在地下,瞧准来势,左掌右拳,同时击出,宗雄斜身滚开。两人着地而斗,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身上各自不断中招。但两人都皮粗肉厚,很挨得起打击,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这般搏击,宗雄已占不到多大便宜,蓦地里黄希节卖个破绽,让宗雄滚过身来,拚着胸口重重挨上一拳,双手齐出,抓住他脖子,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使力收紧。宗雄伸拳猛击黄希节胁下,但黄希节好容易抓住敌人要害,如何肯放?宗雄透不过气来,满脸胀成紫酱,击出去的拳头也渐渐无力了。群雄见二人蛮打烂拚,宛如市井之徒打架一般,那还有丝毫掌门人的身分,都摇头窃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