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狐外传 第十七回 天下掌门人大会(第5 / 11页)
哈赤却不知众人因何而笑,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这两个无常鬼生得这般丑恶,怪模怪样的,吓死人也不希奇。你可别错怪了这位姑娘。”
那知他这么打算,旁人竟也都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胡斐怕的是为人识破乔装,其余武师却均盼望旁人斗个筋疲力尽,自己最后出手,便坐收渔人之利,是以安提督连说几遍:“请各位就座!”那二十张空椅始终空荡荡地,竟没一个武师出来坐入。
桑飞虹道:“是么?这位大师也这么说。他是自己吓死的,关我什么事了?”
胡斐听得他骂“西川双侠”为鼠辈,心下大怒,低声道:“郭前辈,这老儿是谁?”
胡斐听得邻桌那老者低声道:“好哇,连‘千里独行侠’欧阳公政,居然也想来取玉龙杯。”胡斐心中微微一震。那欧阳公政自己安上个外号叫作“千里独行侠”,其实“独行”倒也不错,跟这“侠”字可沾不上边了,空有侠盗之名,并无其实,名头虽响,声誉却极不佳,胡斐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字。
郭玉堂道:“这是凉州府‘玄指门’掌门人,叫作上官铁生,自己封了个外号,叫什么‘烟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气,自称‘烟酒二仙’!”胡斐见他一件大褂光滑晶亮,满是烟油,腰间的烟筒甚是奇特,装烟的窝儿几乎有拳头大小,想是他烟瘾奇重,哼了一声道:“这种烟鬼,还称得上是个‘仙’字?”
一个穿着四品顶戴的武官走上前来,指着那大汉朗声道:“这位是‘二郎拳’掌门人黄希节黄老师。”指着黄须子道:“这位是‘燕青拳’掌门人欧阳公政欧阳老师。”
上官铁生抱着文醉翁的尸身干号了几声,站起身来,瞪着桑飞虹怒道:“你干么毛手毛脚,将我文二弟推死了?”桑飞虹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吓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上官铁生道:“嘿嘿,好端端一个人,怎会吓死?定是你暗下阴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这一幕胡斐瞧得清清楚楚,他听到“红花会”三字,已心中怦怦而跳,待见常氏兄弟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将满厅武师视如无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有一句话:“这才是英雄豪杰!”
安提督道:“四位老师胆识过人,可敬可佩。还有那一位老师,自信武功胜得过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便请出来挑战。如没人挑战,那么二郎拳、燕青拳、昆仑刀、醉八仙四门,便得归于‘玉龙八门’之列了。”
桑飞虹一直在旁瞧着热闹,见到这当口文醉翁还吓成这般模样,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坐下吧,一对无常鬼早去啦!”那知她这么一推,文醉翁应手而倒,再不起来。桑飞虹大惊,俯身看时,但见他满脸青紫之色,已胆裂而死,忙叫道:“死啦,死啦,这人吓死啦!”
人丛中一人叫道:“好吧!留下给我酒鬼装酒喝!”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踉踉跄跄而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走到厅心,晕头转向的绕了两个圈子,突然倒转身子,向后摔入了那张空椅,身法轻灵,显得是高明武功。大厅中不乏识货之人,有人叫了起来:“好一招‘张果老倒骑驴,摔在高桥上’!”这人是“醉八仙”掌门人千杯居士文醉翁,他衣衫褴褛,满脸酒气,模样令人莫测高深。
大厅上群雄一阵骚动,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师椅中自斟自饮,将谁都不瞧在眼里,大有“老子天下第一”之概,想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瞪了他一眼,便活生生的将他吓死。
果然他这句话刚说完,人丛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分别在大厅上一左一右两张椅中坐落。一个大汉身如铁塔,一言不发,却把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坐得格格直响。另一个中等身材,颏上长着一部黄胡子,笑道:“老兄,咱哥儿俩那是抛砖引玉。冲着眼前这许多老师父、大高手,咱哥儿难道还真能把两只玉龙杯捧回家去吗?你可别把椅子坐烂了,须得留给旁人来坐呢。”那黑大汉“嘿”的一声,脸色难看,显然对他的玩笑颇不以为然。
他见文醉翁一吓而死,江湖上传扬开来,声名不好,“醉八仙”这一门,只怕从此再无抬头之日。但武林人物为人害死,便事属寻常,不致于声名有碍,因此硬栽是桑飞虹暗下毒手。桑飞虹年岁尚轻,不懂对方嫁祸于己的用意,惊怒之下,辩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何必害他?这里千百对眼睛都瞧见了,他明明是吓死的。”
僵持了片刻,安提督干笑道:“各位竟都这么谦虚?还是想让别个儿累垮了,再来捡个现成便宜?那可不合武学大师的身分啊。”这几句话似是说笑,其实却道破了各人心事,以言相激。
坐在太师椅中的蒙古哈赤大师一直楞头楞脑的默不作声,这时突然插口:“这位姑娘没下毒手,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两个恶鬼一来,这位文爷便吓死了。我听得他叫道:‘黑无常、白无常!’”他声音宏大,说到“黑无常、白无常”这六字时,学着文醉翁的语调,更十分古怪。众人一楞之下,哄堂大笑。
俗语说得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是文人,从没一个自以为文章诗词天下第一,但学武之士,除了修养特深的高手之外,决不肯甘居人后。何况此日与会之人都是一派之长,平素均自尊自大惯了的,就说自己名心淡泊,不喜和人争竞,但所执掌的这门派的威望却决不能堕了。只要这晚在会中失手,本门中成千成百的弟子今后在江湖上都要抬不起头来,自己回到本门之中,又怎有面目见人?只怕这掌门人也当不下去了。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若不出手,将来尚可推托交代。倘若出手,非夺得玉龙杯不可。要一只金凤杯、银鲤杯,又有何用?”因此众武师的眼光,个个都注视着大厅上那四张铺了乳白缎垫的空太师椅,至于东厅和西厅的金凤杯和银鲤杯,谁都不在意下。
安提督说道:“还有一只玉杯,没谁要了么?”
郭玉堂叹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胡斐问道:“郭前辈,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么?”郭玉堂摇头道:“岂但是品行不佳而已,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本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事实俱在,那也难以讳言。我早料到他决不得善终,只是竟会给黑白无常一下子吓死,可真意想不到。”另一人插口道:“想是常氏兄弟曾寻他多时,今日冤家狭路,却在这里撞见。”郭玉堂道:“这姓文的以前一定曾给常氏兄弟逮住过,说不定还发下过什么重誓。”那人摇头道:“自作孽,不可活。”郭玉堂道:“这叫作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他只消稍有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么玉龙御杯,躲在人群之中,西川双侠也不会见到他啊。”
厅上各人眼睁睁的望着那余下的一张空椅,不知还有谁挺身而出。
说话之际,人丛中走出一个老者来,腰间插着一根黑黝黝的大烟袋,走到文醉翁尸身之旁,哭道:“文二弟,想不到你今日命丧鼠辈之手。”
这两人一坐下,跟着一个道人上去坐落,那是“昆仑刀”掌门人西灵道人。他脸含微笑,身上不带兵刃,似乎成竹在胸,极有把握,众人都有些奇怪:“这道士是‘昆仑刀’的掌门人,怎地不带单刀?”